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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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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个伤兵闹着要死要活的。”民夫答道。

    “好容易从死人堆里翻出来救活了,还要死。真是不惜福。”周六郎的几个亲随说道。

    “他说他的兄弟们都死了,所以自己不要活了。”民夫答道,“是临关寨守寨的兵呢。”

    临关寨及时报信又以少战多抵挡了西贼精兵将近一个半时辰,将近二千人只剩下不到三百人,几乎全覆没。才有了足够的时间让他们做出调正布防。

    听说是那里的伤兵,在场的人都不言语了。

    “我去看看。”周六郎忽地说道。

    不待人反应过来,他已经疾步出去了。

    “大人,你的伤还没绑好。”民夫喊道,看着被拽离脱手的白布。

    伤病营人满为患,到处哀嚎痛哭,血气弥散,腥臭熏人。

    喧闹声已经没有了,但民夫和军医却被赶到了屋外,有些无奈的看着屋内。

    “…。这是何必呢…”

    “…既然上战场生死本就难料…”

    “…想开点吧…”

    “…要不把他打晕…”

    门外的人议论纷纷,周六郎站在其后只觉得喘不过气来。

    “让让,让让,周殿值来了。”亲随们大声喊道。

    这话让周围的人顿时让开了。

    大战已经胜利,所有人都在欢呼庆祝,尤其是那些将官们,此时此刻竟然会有一个有品级的将官来探望伤兵,真是稀罕的事。

    屋门让开了,周六郎却有些不敢抬脚。

    “大人,请。”军医忙说道。

    战后伤兵的情绪低落,容易因为伤残而产生郁结,如果这时候有将官安抚鼓舞也是件好事。

    周六郎抬脚迈步进了屋内。

    伤兵安置的地方不够,这里原来是个柴房,此时被清空,窄窄的屋子里只安置这一个伤兵。

    此时伤兵躺在木板上,手臂抬着掩着脸,胳膊上的伤口还在不断的渗血,不止胳膊上,腿上头上都是伤。

    “哎呀这可不行啊,伤的这么重,又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救治。”军医喊道忙过去。

    他才过去,那原本似乎无知无觉的伤兵猛地挥手,将军医一把打开了。

    “滚开,老子要死你们管得着!”他喊道,一双眼通红,“老子的弟兄都死了,老子为什么还要活!”

    周六郎看着他,只觉得头脑轰轰。

    “范江林。”他声音沙哑的说道,“你说,谁都死了?”


 第九十八章 丧报

    城外的喧嚣还在继续,徐四根在队列中穿梭,急切的询问,但所有人都摇头,他只得不断向后找去。

    一直到城门的喧嚣散去,大军都入了城,徐四根呆立在原地,一脸焦急。

    “四叔,怎么不见棒槌他们?”

    “对啊,四叔,大郎他们呢?”

    两个妇人急切跟在他身后急切的问道。

    “他们是去临关寨的,临关寨的先进城了…”徐四根对她们挤出一丝笑。

    “哦这样啊,那咱们快进城,说不定已经回家了。”一个妇人说道,一面将绑在身后的孩子颠了颠,“大嫂,咱们快回去。”

    两个妇人转身忙向城中跑去。

    徐四根却有些艰难的转身,刚转身听的身后传来喧闹,以及车的响声,他有些僵硬的转过头,看到大路上走来一个人,拉着一辆车,旁边还跟着两个人。

    出什么事了?

    徐四根心中滚滚,突然有些悔恨自己竟然认的拉车的这个人。

    “我说刘奎,你他娘的别犯混了行不行?历来规矩都是就地掩埋的,哪有你这样硬是把人拉回来的!”

    两个兵丁又是气又是急又是无奈的喊道。

    这种话他们几乎说了一天两夜了,但根本就没有用,这个刘奎就跟魔怔了似的。

    刘奎低着头一步一步的拉着车前行,车上的尸首被几件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破烂衣裳遮盖着,只露出其下五双脚,随着车行晃动着。

    “…。。渭州介石堡城守帐下甲队敢勇徐茂修,徐棒槌、范江林、范石头,骑兵徐四根、徐腊月,校勇范三丑…。”

    “…。。你们这些窝囊废!有本事做逃兵,有本事拿自己兄弟挡刀箭,有本事你们就跟老子来战…。”

    “…。。何为敢勇?骄勇善战,将帅所倚。你看你们现在在做什么?…。”

    “俺们不是逃兵!俺们是被狗厮官陷害的!”

    “我会看着你们的!别想跑!”

    我会看着你们的,我会看着你们。

    刘奎咬牙迈步,眼中遍布红丝,肩头已经被绳子勒出一道道血印。

    门前响起喊声。紧跟着是妇人的尖叫哭喊,其间夹杂着婴童的哭声。

    五月初,江州府已经开始变的炎热了。

    一匹骏马在大路上疾奔,干热的天气里扬起一片尘土,所过之处人人躲避,马上的兵丁风尘仆仆,显然是传送急报的,马匹径直向城门,守城的差役连拦都没敢拦一下,慌忙驱赶其他民众。

    “我的天。出什么事了?咱们这里可跟兵事无干的。”

    “是路过的吧?”

    他们正低声议论着,那马匹在城门勒住,马儿扬蹄嘶鸣。

    “江州府程家,程家在何处?”兵丁大声问道。

    不是路过,但也不是找官府的。而是找程家的,那就是说不是官事?

    守卫们稍微松口气,急忙指了方向,那兵丁不待听完催马便去了,大街上人仰马翻鸡飞狗跳乱成一团。

    “娘子,出事了!”

    街门猛地被推开,曹管事面色发白的走进来。手里那这一封信。

    廊下正拉开门的半芹以及屋中的程娇娘都看过来。

    出事了?

    程大老爷撑着身子坐起来。

    “出什么事了?”他问道。

    “出什么事都跟咱们无关,好事坏事都无关。”程大夫人说道,一面伸手扶着让他躺下。

    “说得轻巧。”程大老爷苦笑一声,“好事肯定与咱们无关,但坏事就不一定了。”

    一面示意管家快说。

    “也不知道什么事,那个当兵的在门前喊了一嗓子。只说找程氏娇娘,我们就给他指了过去,我不放心跟过去看,那曹管事见到这当兵的脸色就变了,待接过信身子都有些抖…”管家忙说道。难掩几分惊讶。

    能看到这个嚣张的曹管事也有这么一天真是想不到。

    “然后他就进去了,听到里面有女子的哭声。”管家说道,“再然后就没有别的了。”

    哭声?

    “是那傻子在哭吗?”程大夫人忙问道。

    管家摇了摇头。

    “隔着门没看到,反正是个女声。”他说道。

    不管是那傻子哭还是婢女哭,总之是有人哭了,那就一定是出事了。

    程大老爷吐口气靠回去。

    出什么事了?

    怎么会这样?

    周六郎坐在营帐里,也正反复的问出这句话,耳边似乎战鼓还在擂鸣,厮杀声还在喧嚣。

    他已经这样坐了半日了,面前的纸张上还是空无一字,沾了墨的笔尖已经结干了。

    他不知道该写些什么,讣告应该已经送出去了,不用他出面交代,虽然范江林还处于神智糊涂中,但那个养马官徐四根还很清醒,而且他们还那么有钱,有官有钱,这讣告一定能及时准确的送到,不像其他兵丁那样遥遥无期或者不了了之的。

    他还能写什么?将这悲伤的事再描述一遍吗?或者安慰她?

    安慰?难事已经发生,什么言语能抚慰?

    周六郎握住了笔,终于用尽了气力,啪的一声笔杆折断。

    哭声还在继续。

    半芹俯身在地不能起身。

    曹管事跪坐在一旁,看着屏风前的女子。

    女子面色没什么变化,视线还落在几案上摊开的信纸上。

    信纸上的内容很简单,作为武将出身的周家家仆曹管事甚至能背出来。

    某年某月某日,某人没于王事等等的话。

    程娇娘抬起手,抚过信纸。

    “范石头、徐茂修、徐腊月、范三丑、徐棒槌…。”她慢慢的念道。

    半芹的哭声再次大作。

    “娘子,娘子,请节哀,请节哀。”她哭道,跪行上前几步。

    “我没哀。”程娇娘说道,手来回抚过信纸上的名字,“去问,他们怎么死的。”

    半芹还没回过神。曹管事明白了,带着几分肃穆,转身出去叫那兵丁。

    那兵丁被留在外院歇息。

    “什么时候的事?”一个随从正问。

    “四月十九。”兵丁答道。

    四月十九,今日是五月初三。那就是说用了十几天就从龙谷城来到江州府了,这速度可真够快的。

    看着随从们惊讶的神情,兵丁喝了一大口茶汤压了压嗓子的冒火。

    “…徐管勾给足了路费,一路保证了换足够的马匹…”他说道,而且还给了他这辈子送信都挣不到的钱,所以他几乎三天才一歇,就这样用最快的时间奔来了。

    随从们点点头,不再问了,他们跟着茂源山的几个兄弟不熟,也没什么太深感情。但人死到底是件悲伤的事。

    死了就是死了,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了。

    兵丁又大口喝了茶汤,也许是因为奔波辛苦,觉得这辈子都没喝过这么好喝的东西,他又抬头看四周。

    这个门房不大不小。摆设简朴却不寒酸,桌上摆着茶汤和果子,看上去也极其新鲜,既不像以前去过的那些寒门的吝啬,也不似那些富户的炫耀。

    这是一片好大的宅院,虽然这边新宅院不多,大多数宅居都很破旧寒酸。但已经超出兵丁的预料了。

    不是说这几个人是茂源山人氏吗?怎么在这富庶的江州府富庶的地方还有这样一个干亲妹妹?

    正想着,曹管事来命人唤他。

    这是很正常的事,主家接到讣告肯定要问事,所以兵丁一直撑着没有去歇息。

    随着小厮迈入后院,兵丁也不敢乱看低头走向正屋,耳边没有其他人家那样接到讣告的痛哭哀嚎。安静的似乎什么都没发生。

    所以到底是干亲,不是亲的吧。

    兵丁站在廊下施礼。

    “请坐。”

    屋中女声说道。

    兵丁便跪坐下来。

    “请问他们是怎么死的?”

    问题也不意外,兵丁便应声是,将当日的战事简单的叙述了一遍,按理说只告诉家人致死的战事就可以了。兵丁或许是念在赏钱的份上,忍不住多说了几句,随着叙述有低低的女声啜泣。

    哭了好,哭了好,哭了就正常一些,毕竟是死人了,虽然不是亲,也是干亲。

    “此战死伤甚多,范石头等五人英勇壮士,还请娘子节哀。”他躬身用官话收尾。

    “这么说,他们守城之举,对于此趟大胜至关重要?”

    女声又问道。

    声音并没有哭泣,难道哭的不是她…

    兵丁楞下神,点点头。

    “是啊,当时他们本为伏击之用,却恰好遇到西贼王精兵,点烽火派信使又拖战西贼精兵,以少战多,当真是英雄。”他说道。

    “为国事不惜命,遇危难不惧险,死得其所,当得嘉奖。”

    女声说道。

    “是,一定能的朝廷嘉奖。”兵丁说道,“小的来的匆忙,还没来得及听见到奖赏,抚恤也定然是要下发的,如今朝廷涨了抚恤,俺们兵们能的钱五贯,绢六匹…。。”

    或许是因为这家里没有悲伤的气氛影响了兵丁,他忍不住就把话题给扯远了。

    这句话说出来,屋中的女子哭声顿时变大,吓得兵丁住口抬头看过去。

    屋中正坐端坐一个素花襦裙妙龄少女,美貌如花。

    兵丁也只能只会用这个词形容自己的感觉,他甚至不敢多看受惊般就移开了,视线落在少女身旁一个婢女身上。

    婢女俯身在地,原来大哭的是她。

    “谁在乎那些钱,那些绢!”半芹哭道,“郎君们一个月的钱和绢就数不清!数不清,数不清啊!天也!”

    天也,怎么会这样!

    天也,不该是这样啊!

    *************************

    初来乍到坐井观天,展翅击水抟摇翱翔。

    其实自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笑着流泪的故事,而如今不过是刚刚开始而已。


 第九十九章 之说

    南程巷子口有人探头探脑,被一个孩童跳出来吓了一跳。

    “干什么!”孩童喊道。

    小厮瞪眼摆手。

    “滚滚。”他故作凶恶喝道。

    但以往见了他们连吭声都不敢的孩童竟然捡起地上的石头砸过来,小厮只得骂了一声掉头跑了。

    “办丧事?”程大老爷惊讶问道。

    “是,置办了好些,家里的桃符也都遮上了,小厮们也束了腰。”管家说道。

    程大夫人气的放下茶碗。

    “这是咒谁呢!”她喊道,“闹腾的家散了还不够,又要咒我们死了吗?”

    程大老爷瞪她一眼。

    “别嚷嚷。”他没好气的说道,“什么都没问清呢就上赶着闹,亏还没吃够吗?”

    “你这意思是说那些亏都是我的错?”程大夫人立刻喊道。

    女人的思维真灵活…

    程大老爷伸手按了按额头。

    “去让四郎问问。”他说道,没有理会程大夫人的话。

    管家忙应声是退出来,走到院门还听到屋子里传来的争执。

    “…。你说清楚,这怎么是我的错,明明是你们,还有老二一家的错…”

    “…没人说你错,你心虚什么…”

    “…。你这还不是说我错!这家没法呆了,我走…”

    “…。你走?你走哪里去?就你那哥哥嫂嫂,家还能回?”

    哭声顿时大作。

    管家逃也似的跑开了。

    程四郎几乎是一路小跑来到程娇娘家的,院子里果然收了鲜艳的摆设,而半芹坐在廊下正一面抹泪一面撕扯白孝,将自己的头上换上。

    “出什么事了?”他问道。

    “娘子结义的几个哥哥…”半芹哭道。

    “是半芹说过的郎君们?”程四郎问道。

    他去年年节时穿的新衣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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