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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半子 作者:赵熙之(晋江金牌推荐vip2015-01-23正文完结)-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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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稷恍若未闻地将他从头到脚扫了一遍,面不红心不跳地说:“嚷甚么?上次不是见过吗?”

☆、第24章 二四君子约

提起上次泡汤之事王夫南简直要钻地;因区区一条水蛇狼狈爬上岸,回想起来简直令人感到羞愤,许稷这样堂而皇之地提起来,王夫南更是无地自容。
    “愣着做甚么?这种时候难道不该赶紧穿衣服吗?”许稷转过脸面朝窗户不以为意地说,“我要点灯了,你快些。”
    王夫南速转过身穿好内衫及小裈;直接披上缺胯袄子;忿忿拆了幞头;拿过手巾擦了擦湿头发,这才说:“点吧。”
    许稷不慌不忙点起屋内灯台;火苗轻柔窜起,和缓的节奏与外面截然不同。屋外雨声如鼓;雨水被大风裹挟着哗啦啦刮进廊内,稍稍推开窗子便得汹涌水汽迎面扑来。许稷赶紧又关好窗,拢起双手低头哈了口气,却并没有什么用。
    手冷脚冷,衣裳不合身,浑身上下仿佛都被潮冷之气所围困,令人想起很多年前的某个春天。
    “过来烤火。”王夫南的声音骤然将她从回忆中拽了出来。
    许稷回头看了一眼,走过去在火盆旁席地坐下,伸手感受了一下扑腾而上的热气,因这突如其来的温暖,双肩不自觉哆嗦了一下。
    手渐渐暖和起来,而头发的湿冷却紧紧附着于头皮,令人脑壳都疼。她抬手解开幞头,湿嗒嗒的头发便往下滴水。一旁的王夫南看在眼里,霍地扯过一块大手巾,抬手就往她头上一罩,顺理成章地按住她脑袋一通揉。
    许稷欲夺手巾,手却被王夫南按下去:“你不要动!”
    他似很有经验,下手的力度及快慢都有所控制。许稷手里抓着*的幞头,低头皱眉任他擦头发,不远处的烛火隔着白手巾隐隐约约闪动,令人不舒服,许稷索性将眼阖上。
    尽管他指腹传来的压力温暖又恰到好处,但许稷仍觉不自在。她很少与人亲近,哪怕熟悉如千缨,也未与她擦过头发。都说人之脑袋很是重要,被摁着脑袋搓揉一阵,像是被人当成了豢养的动物。
    而王夫南给她擦着擦着不自觉放缓了动作,她头小,张开手一覆好像就没了,掌侧大鱼际时而擦碰到她的脸,凉滑又潮湿。拇指侧贴着她凉凉耳垂,更能察觉出两人之间的温差。
    按着手巾往后移至发际处,恰恰掩去花白头发,露出来的正是寻常少年颜。
    王夫南垂眸看她,光亮额头往下是平整眉毛,眼皮耷拉着,眼窝因过劳有些轻凹,睫毛不算柔软也不算长,鼻翼微微翕动,双唇轻阖,梨涡仍陷。
    分明不是什么倾国貌,呼吸间却令人心烫意乱。
    王夫南暗吸口气,抑住心中起伏,像丢掉烫手山芋般松了贴在她耳侧的手,另一手则按着她脑袋胡乱搓了两下,将手巾丢给她,别开脸往火盆里扔了一块炭,淡淡地说:“卫将军也是壮年就白了头发。”
    他乍然提起卫征,令许稷有片刻错愕。她睁开眼,垂眸看着火盆里燃烧正旺的木炭,闭口不说话。
    王夫南则接着坦白他与卫征间的旧事:“那时我问他是不是上了年纪才如此,他却说自己还很年轻,只是休眠饮食不当所以白了头发。现在想来,大约是心太累了。西征耗费了太多精力,回朝又要面对泥潭,的确轻松不起来。”他言语平缓,回忆味道也很淡,仿佛那些事是发生在平静的昨天。
    许稷仍然不说话,她都是从别人那里无意获知关于卫征的一切,从没有主动探询过。
    王夫南从她诸多反应中已是判断出,她那位住在昭应的“阿爷”许羡庭并不是改名换姓的卫征,而只是她养父。
    她的父亲卫征,应已经不在了。
    那么她的母亲,她的其他家人呢?王夫南不得而知。
    卫征与朝廷失联那会他还很小,许多事并不能懂,到了七八岁时,听周围人提起卫征,则多是“好好的为甚么要叛逃?”、“骁将也不过是徒有虚名吧”的说法,那时他只隐约知道,赠马给他的卫将军似乎做了身为军人最耻辱的事。
    后来朝中势力更迭,这种说法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反是“征战未归,骸骨埋异国,真是太惨了”、“听说妻儿当年为避祸也不知去了哪里、大概也是死了吧,真可惜”。那时他已荫任千牛备身,从懵懂幼童到想法最动荡的少年时期,再听到这样的话,心中尽是慨然——
    言论遭受权力操控,一个人的生死也可以被编排出如此迥然的两套说法。
    可即便慨然也是无用,到他有能力去探查当年实情及卫将军家眷下落时,很多线索都断了。
    王夫南看一眼走了神的许稷,忽起身去值房拎了坛酒来,又拿了两只陶杯,倒了一杯递过去。
    许稷低头轻嗅,是她从没有喝过的酒。
    外面雨声毫无停歇的意思,风雨拍打着门,仿佛身处波涛大海中。她饮了一口酒,偏头看了一眼那门,忽听得王夫南问道:“你母亲还好吗?”
    许稷将目光收回,捧陶杯而坐的模样乖得像只猫。她清亮的眸子盯住王夫南,又吸了吸鼻子,用带着微弱鼻音的声音,非常平静地回道:“我母亲去世了。”
    王夫南闻言立刻打消了再问的念头,可许稷却接着这话题说了下去。
    “父亲过了而立之年才娶妻成家,母亲那时候十八岁,他们之间有十五年的距离。我读过母亲的小札,她年轻温婉有学识很懂生活,但父亲却是心性古怪的粗放武人,他们彼此尊重,却算不上情投意合,也因为聚少离多,没有多少亲密。后来父亲出事,母亲虽明白诸人泼来的皆是脏水而并非事实本身,但她身为心高气傲的世家女,自觉等不到翻盘那一日,遂自尽了。”
    许稷缓缓地与一个并不能算太亲近的人叙说父母的命运,心中却很平静。她又想,或许母亲留下的小札也未必是真相。母亲对父亲或许也有过倾慕之心,他们之间也有举案齐眉的短暂幸福,但那些都是她所无法再探知的部分了。
    她说完将陶杯中的酒饮尽,又将空杯子放到王夫南面前。
    王夫南很有默契地拎了酒坛又给她满上,他想缓一缓室内这沉闷气氛,遂伸腿勾过不远处一卷羊皮纸,盘腿在许稷面前坐好,将其铺开。许稷低头去看,只见纸上所绘正是局势地图。
    “与吏部说过了吗?去哪儿?”
    许稷身子微微前探,指了一处地方道:“这里,高密。”
    她挑了个好地方,王夫南点点头,却说:“淄青李斯道心性不定,易被撺掇,眼下虽说是要以子入质朝廷且将三块地让出来,但有可能说反悔就反悔了。若发生这样的事,我希望你哪怕是做戏,也要明面上跟着淄青,朝廷就暂时放一边。”
    “然后呢?”许稷抬眸看了他一眼,“朝廷不会将我当叛徒一起剿了吧?”
    “你觉得可能吗?”
    不可能,因她仍是一颗有用的棋,应不会这样早被放弃。
    “那征讨淄青是既定之事了吗?”
    “是。”王夫南十分笃定地回了她,想必朝廷已是有了安排:“只要淄青一动反悔念头,朝廷就会有所动作。”他说着指了地图上杨刘及阳谷等入经淄青的黄河渡口,又以手指比划了线路:“至少有五路兵马可调,宣武、魏博、武宁、义成,还有横海①。”
    又是一笔大开销,许稷下意识地想。
    她还在低头计较钱粮时,王夫南忽抬手拍了她脑袋:“若淄青被围攻,朝廷兵马打到高密,你不要做抵抗,明白吗?”
    许稷捂头:“那要怎样做?”
    “举旗投降。”
    许稷弯唇不说话。
    “不要做无谓牺牲。”王夫南对她的心不在焉很是不满,皱了眉收起羊皮纸:“还有我授你的那一套近身防卫术,也要好好习。”
    “近身防卫最有用的难道不是只有那一招吗?”
    “甚么?”
    “狠踹子孙根不就好了吗?”许稷很是认真地说着,还一本正经看了一眼盘腿而坐的某人裆部。
    “喂!”王夫南忙以地图盖住自己,看妖怪一样看了一眼许稷,霍地起身溜走:“天黑了,我去公厨看看有没有甚么可吃。”
    许稷见他取了雨伞往外去,便兀自裹紧了身上袍子,咕嘟咕嘟将陶杯里的酒全饮下了肚。
    这原本湿冷的夜晚,似乎因为这及时的酒,令人周身暖和起来了。
    ——*——*——*——*——
    王夫南回来时许稷已经挨着火盆蜷成一团睡着了,呼吸均匀,睡得很沉。
    王夫南放下食盒,走到她身边,俯身轻握了握她的手,实在是太凉了。
    他又看到她光裸在外的脚,便直起身折回值房内,取了袜子及毯子,重新回到她身旁坐下,小心翼翼地微抬起她一只脚,怕惊动她一般一点一点将袜子给她穿上,之后又艰难穿好另一只,这才松了一口气。
    简直比瞄准射箭要难多了。
    王夫南这样想着,又取过毯子认认真真给她盖好,这才在旁边坐了下来。
    屋外风雨声如涛,火盆中的木炭不遗余力地燃烧,许稷深深沉沉地睡着,仿若在夜海波涛中,置身于一艘温暖的舟。
    作者有话要说:
    千缨V:三郎你为熟么要盯着人家裆部看难道是因为你那木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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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外拜托大家尽量用电脑订阅啦,感谢
    ——*——*——*——*——*——*——
    ①宣武、魏博、武宁、义成、横海:均是方镇名。
  

☆、第25章 二五灞桥柳

千缨一大早忙疯了。
    许稷告身下来之前;她一直慢悠悠慢悠悠,以为自己能在两三天内迅速收拾好东西离开长安去往下一站驿所,可没料拖到最后一刻,才发现要准备的东西多了去,简直令人发狂。
    且不说别的,单论穿这一项就够千缨昏头。平日里总觉着没甚么可穿戴;好像到了那时节都只能翻出几件来换换;但真正收拾起柜子来;便发现要带的东西太多了。
    像她春夏穿的单衫、单裙、单裈,秋冬时的褙子、夹袴、袄子;日常鞋履袜袋,还有些算是拿得出手的首饰、义髻等等;以及像许稷日常穿的汗衫、袴裈、长袖、袄子、袍衫、幞头、革带、靴子袜袋;还有特殊场合穿的公服等等……一点点收拾妥当,并有序存进箱子,便耗去了很多时间。
    许稷于比部做最后的交接,遂不能回家帮忙,韦氏与千缨二人都全无出远门的经验,便只能摸索着扛起大任。
    “阿娘你还记得四伯母以前是如何收拾的吗?”、“似乎是写了张单子,将要带的都写下来,再一件件收拾存箱,这样便不会错漏。等到了任所,翻找起来也方便。”、“阿娘如何到现在才说哪,全乱了……诶我脑子真是不够用,三郎回来得说我了。”、“千缨哪别急,与其这样乱下去,不如现在停下来先理一理……”
    母女二人正议论如何收拾才得法时,看热闹的也恰好路过。
    府里都知五房女婿制科登第,连擢三阶,看起来似乎是要高就去了,且五房这两日动静也大,四处走动着借东西,连老夫人那都被要去了三个箱子呢!
    一行人庭院外议论时,千缨三伯母蔡氏却恨恨瞪了一眼,面色极差地冷冷开口:“去密州哪算得上是甚么高就,至于高兴成这样!”
    自十九郎王武平出了贪赃之事被徒后,蔡氏便刻薄得要命,甚至连虚情假意的伪装都抛开了。她说这话时,其他人纷纷看了过去,她家庶仆便在一旁添油加醋,压着声音道:“看五房那高兴的模样,好似府里只有他家要外迁升官似的。”
    蔡氏神情寡淡,眸光中是难抑的恶毒:“能得意到何时?密州那是甚么地方?就算淄青眼下吐出来了,可没准哪天就一口吞回去,看他家到那时还笑得出来否!”
    “原是这样啊,那看来不是升官,是要去送死哪。”实际上什么都不明白只会跟着主人附和的庶仆如是说道。
    “胡说甚么呢?!”
    身后一男声乍然响起来。
    蔡氏扭头去看,只见是王光敏,便笑:“是不是胡说你心中有数,高着嗓门有甚么用。”
    王光敏自我劝慰说不要与女子计较,可又实在忍不下这口气。
    许稷登第这事让他最近心情大好,也使他终于能抬得起头来与人说“制科可是百里挑一,我王某人的女婿登第制科啦,且是连擢三阶,青年才俊可堪重用啊!”云云,但面前这蔡氏却口出不逊,连她家区区庶仆竟然都诅咒许稷去死,真是过分,过分也!
    他怒目瞪蔡氏:“兄嫂这可是在挟报私仇?我家三郎可干着你们家甚么事了?十九郎被抓进去难不成还是我家三郎的错了?他指使十九郎去贪赃了吗?没有!影都没有的事,偏偏要将污水都往我家三郎身上泼,且还处处给千缨和三郎找不痛快!小肚鸡肠成这副模样,十九郎出来了恐怕都要觉着丢人!”
    他骂得直白又狠,全没有半点风度与涵养,但本质上却又真是在护犊子。
    蔡氏同样怒目瞪他,想他平日都是关起门在自己房里横行霸道,在外面只是个窝囊废,可今日却完全是转了脾性似的,一通狠骂下来,气得蔡氏都不知回骂甚么。只那不懂事庶仆要替她出头,竟是说道:“当真全无影子的事便不会有人说道了,许三郎若当真行得端正,还怕说不成?如此气急败坏便是……”
    “你闭嘴!哪轮到你说话?”若不是站的远了些,王光敏恐是一脚就上去了。
    蔡氏更怒,那庶仆还未及反应,便听得“啪——”地一声,继而就是耳边嗡嗡鸣声,像是将要聋了一般。
    蔡氏这巴掌打得极狠,几将气全撒在了庶仆身上,一扯衣裳扭头就走了。
    看热闹的渐渐散去,王光敏则扬眉吐气般脚步轻快地迈进了家门。好运来啦,他家的好运就要来啦!
    可就在王光敏兴高采烈、甚至破天荒帮着女儿收拾行李之际,身处比部公房的许稷却皱眉忧虑起一些事来。
    密、海、沂三州的州县计帐刚送至比部,许稷便先看了密州计帐。高密,甚至整个密州的财务状况都不容乐观,并不如传闻中所说那般富庶。这些年密州赋税收入锐减,而开支却如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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