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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卢作孚-第115章

小说: 卢作孚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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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果果说:“小卢先生这办法,试航成功了!”

“长江航线,从宜昌到重庆,上水航行至少需要四天,下水航行至少需要两天,费时太长,这种时候,必须尽量缩短航程,以争取尽量多运。”卢作孚后来回忆道,不过,他依旧习惯于在做成某事后说“我们”,而不是说“我”。(这种称谓,当年为毛泽东作传的斯诺也发出了,采访时,他无论问毛什么事,当时如何想的,如何做的,毛泽东一律是答以“我们”。)卢作孚说:“我们根据去年川江枯水期创造的三段式航行法,将宜昌至重庆来回一共6天航程截为三段。宜昌至三斗坪为第一段,三斗坪至万县为第二段,万县至重庆为第三段。除了最重要的和最不易装卸的大件设备由宜昌直运重庆外,次要的、易装卸的则缩短一半航程,只运到万县即卸下。这样就节省了一半的时间。更将次要的器材,再缩短一半航程,只运到奉节、巫山或巴东即卸下,留待日后转运。还有的甚至运进三峡、脱离危险区即卸下,让轮船当天即开回宜昌。这样,每天早晨,必有五只、六只或七只装满物资、人员的轮船从宜昌开出;每天下午,也必有同样数量的空船开回宜昌。充分利用了枯水前最后四十天中水位,最大限度地增加运输能力。”

民主轮船长跑开去,荒滩与囤船上等候已久的人们已经开始向空舱的民主轮装货。李果果依旧盯着卢作孚。

“盯着我做啥,果果?”卢作孚问。

“果果盯的是小卢先生肩膀上扛的那颗脑袋。”

“你打的什么主意?”

“小卢先生两个肩膀上扛一颗脑瓜,果果两个肩膀也扛一颗。可是果果就是搞不懂,这样普通的办法,凭啥果果扛的这一颗脑瓜就生不出来,偏偏要小卢先生扛的那一颗才生得出来?莫非小卢先生扛的才是脑瓜,果果扛的竟是颗傻瓜?”

卢作孚忍俊不禁,当真伸手像看瓜似的拍拍果果扛的那颗瓜。果果憨笑着,暗自得意,其实自己把话说得放肆些,也就想博小卢先生一笑——自从十天前一脚踏上这片荒滩,今天才头一回见他千金一笑。

“这办法当真像果果说的,再普通不过。家中失火了,哪家人不会抢着朝火宅外搬东西。哪家人搬东西不是先搬金银细软,随后再搬大件可用的家具?只要先搬出火宅,等火扑灭了,再慢慢打主意把抢救出来的东西最终搬向何处安放。你见过哪家人救火,非要先把抢出的东西搬到未来的新家中去,再回头冲进火宅搬下一件的?”

“倒也是啊!”

“再者说了,我哪里现用扛在肩膀上的这颗瓜来想办法?这办法去年枯水季节我们民生同事不早就想出来么?我要做的,不就是三段式运输的重演么?”

“办法我都懂。就搞不懂凭啥果果这颗瓜就生它不出来?小卢先生教教我,下回再遇上个什么地方大撤退,让果果这颗傻瓜到时候也生出一个天才的办法来!”果果说。

卢作孚意味深长地拍拍李果果的大脑袋说:“早教过你啦。”

“合川中学?”

“北碚新营房。”

“果果啊,你别光顾着头大,要把问题提得像国家一样大?”

“有这话吧?”

“照说,果果肩膀上扛的这颗,比小卢先生扛的那颗大啊?”李果果拍拍自家脑瓜。

卢作孚看一眼李果果脑瓜,又自我掂量了一下说:“有这回事。”

“为啥果果这颗比小卢先生大的脑袋,就提不出比小卢先生更大的问题来?”

“唔?唔。”

“最叫果果费解的就是——为啥把问题提得像国家一样大,就能想出大撤退的办法来?”

“是啊。”

李果果望着荒滩自言自语道:“果果啊果果,要是把这个国,当成自己的家。把这荒滩上的有血有肉的人,当成自家人。把这些铁硬冰冷的机器,当成自家的金银细软。心头急得跟救自己失火的房子似的,你就一定能想出办法来。”

“这么说来,这颗瓜有点开窍了。”卢作孚望着李果果的脑瓜。

是夜,卢作孚在分公司主持调船会议,在宜各轮船长参加。

民主轮船长指着卢作孚身后航运图说:“三段式,完全可行。下一趟水,照此办理。”

卢作孚说:“不,下一趟水,不跑三斗坪。”

“跑哪儿?”

卢作孚转身指图,由“宜昌”沿江上指,没到“三斗坪”,便指定江边一处没有任何地名的方位。船长问:“这么短?”

“短,才快啊。”

船长说:“卢先生心头……”

卢作孚扭头望一眼下游峡口说:“大武汉完全落入鬼子手头。我们在宜昌玩的这套把戏还能蒙多久?”

船长恍然道:“卢先生是怕日本人很快会明白过来!”

另一船长说:“卢先生是要叫鬼子明白过来后,就是派再多的轰炸机来,也找不到东西可炸。”

卢作孚说:“国家就这点家底,赔不起。”

民主轮船长望着码头上的民主轮,那一片灯火通明,机械与人力紧张有序,正在装货上船。“要等多长时间,才能装满了起航?”

卢作孚立即作答:“后天早上8点,民主轮驶离宜昌12码头。”

民主轮船长又问:“两夜一天,能装完么?”

卢作孚显出战时指挥者的严厉说:“各位管好自己的船,岸上的事,不必操心。一切调度,由我负完全责任。因装运延误开船,唯卢作孚是问。因船舱问题延误撤退,唯船长是问!”

船长们全体起立,像面对特混舰队总司令,说:“明白!”

卢作孚说:“散会。”

众人离开会场后,顾东盛发现卢作孚独立窗前。顾东盛凑近一看,刚才还一脸威严的卢作孚,此时流着泪望着走出小楼的船长们,目送他们融入码头上装卸的人流,与船上的职工共同装卸……

顾东盛忙问:“作孚?”

卢作孚说:“这个月起,给他们涨工资。”

顾东盛点头。

李果果凑上来说:“可是,此次宜昌撤退,运费收得太低……”

卢作孚道:“民生公司运输兵工器材每吨收运费30到37元,其他公物40元。”

“外国轮船只运商货,每吨收费300到400元。”

卢作孚打断李果果:“不要说了!工资必须跟着涨!从前他们是为民生流汗,如今他们是为国家流血!”

顾东盛同意地点头。

卢作孚说:“董事长点头,那我这个总经理就下令了:本月起,公司为参加宜昌大撤退船员涨工资。”

文静上前,职业地打开速记本。追随卢作孚,她始终保持当初文雅宁静的女学生风度,问:“涨幅?”

卢作孚说:“也分三段。”

文静初一愣,转头一看被画成三段的航运图,明白过来,点头。

“按危险程度高低确定工资涨幅高低,宜昌跑三斗坪的最危险,工资最高;其余两航段,依此类推……”

70年后,2008年,胡甫臣(胡子昂的侄儿)这样追述卢作孚:“宜昌大撤退,卢作孚为了奖励不怕牺牲的船员,指示民生公司按不同航线给船员发工资,比如跑三斗坪的最危险,工资最高;跑万县、巫山等中程航线的工资次之,跑重庆长线的再次之……”

望着连连点头的顾东盛,卢作孚道:“董事长既然频频点头,经理室这边正好有几个文件请通过。”卢作孚向文静一使眼色,文静递上早就拟好的一份文件。顾东盛一看,是《非常时期客运救济办法》,卢作孚这边已述说开了,“我们做出21条决定,要求旅客‘按到宜先后登记秩序依次购票上船’;要求各轮‘加速、倍量的疏散’;同时决定降低票价,停售卧铺票。乘客一律实行坐票。从前睡一人的卧铺,今日起须坐5人。为乘客着想,在中途泊地预先雇下木船若干,备客住宿。根据邓华益先生建议,对战区难童、公教人员,给予提前抢运、半票甚至免费优待。大撤退时期,货运水脚只收平日十分之一。”卢作孚从文静手头又取过一份递上,“这个,是《宜渝加速运输的新计划》,拟调民主、民苏诸轮投入集中抢运。这个是货主最关心的,《护货法大纲》,这是外面这片荒滩上所有待撤人员及货主都巴望的,《应付特殊局面的运输计划》……”卢作孚一份接一份递到顾东盛手头,这才看见,顾东盛从一开始起就连连摇头,此时更是接过一份,便放回桌上一份。卢作孚闭上嘴。

文静担心地上前,道:“董事长,这些文件,全是卢先生连夜召集相关人员讨论,连夜亲自提笔起草或修订的……”

顾东盛不再摇头,却愣愣地盯着卢作孚。卢作孚这才看清,顾东盛脸上,已是老泪纵横。从那年在合川死牢被救出狱后初识顾东盛,二十多年过去,卢作孚头一回看到东翁落泪,只见他大放悲声:“作孚,这些日夜,你是怎么挺过来的啊!”

两天后清晨,沉船上,听得一声汽笛响起,田仲望着对面民主轮,在笔记本《11月5日宜昌船舶运输登记表》这一页第一行记下:早8时,民主轮由12码头驶出,满载湘桂兵工厂步枪制造设备……

是日黄昏,沉船上,田仲还站在原位,整整一个白天的瞭望与记录对岸船舶运行情况,他困得站着就能睡着了。此时,他被汽笛声一惊,抬头望江上,一只轮船空舱返航,驶向12码头。

他举起望远镜,看清是“民主”轮,他本能地拿起笔再做笔记。当他刚写下“民主”二字同时,他看清了自己写下的字。他的笔尖循着字行上寻,在《11月5日宜昌船舶运输登记表》这一页最上面一行,他读到自己笔迹写下的“早8时,民主轮由12码头驶出……”他揉一揉困得发花的双眼,认清了字行无误。他不相信地再次举起望远镜,聚焦,看清果然是“民主轮”,他一震,笔落地,对升旗指着江上民主轮说:“不可能!”

升旗看也不看轮船,只瞄一眼田仲记下“民主”二字,就什么都明白了,说:“当天返航!”

升旗手指向航运图上搜寻,手指骤停在刚进入三峡的地段,说:“刚运进三峡、脱离轰炸危险区,就把湘桂兵工厂步枪制造设备全部卸下。立即调头,开回宜昌。”

民主轮一声汽笛靠上12码头囤船,似在肯定升旗的答复。

田仲翻着连日来的《宜昌船舶运输登记表》,难怪这几天往返宜昌的民字轮与日俱增,“昨天6船,今天7船。”

升旗说:“卢作孚不光是在与枯水抢时间,他更是想抢在日本轰炸机前面。”

“他想比我们的陆军坦克、海军炮艇、海军航空兵轰炸机还快?”

升旗望着对岸码头说:“他已经做到了。”

田仲望着对岸说:“跟做梦一样……”

升旗喃喃似梦语:“他没做梦,天皇陛下的海陆空三军还在梦中。只知湖南,不知湖北。只知长沙,不知宜昌。只知战争,不知经济。只知歼敌主力,不知断敌再生。只知中国有蒋公毛公,不知此地有卢公……只知主战场,后方战场,不知此地才是当下第一战场。再这样贻误战机,四十天后,西尾司令官与他帐下的将军们,难逃去皇宫前那片空地上切腹谢罪之命运。”

史实证明升旗这一回怪错了人——昭和13年(1938年)10月24日,武汉攻略作战完成目标占领武汉后,日本陆军中央部确实曾考虑过下一步陆军进攻西折转向宜昌攻略作战,占领宜昌。战后,日本防卫厅研究所战史室编《中国事变·陆军作战史》第二章第一节《宜昌作战》这样写道:据由东京返任的中国派遣军副参谋长本多政村中将说:“在上奏上述命令时,天皇曾说过这样一句话:‘宜昌这样的地方,最好不要插手’……”关于这个问题,陆军中央部并没有传达过,但西尾司令官以下总军的首脑们却把这句话当作“天皇密旨”接受下来。

“本年度1月份电台通报1342份,自10月23日至今,通报7783份……”田仲读出先前刚收到的电文,说:“不足半月,宜昌通报数远远超过此前几个月总数。”

“谁发给卢作孚的?”升旗问。

“重庆。万县。三斗坪。近日新增了一处更近的。还有流动的电台,大致沿宜昌至重庆一线川江。”升旗问。

“船载电台?”升旗问。

“是,今日我瞭望进出宜昌码头的民族、民太、民俭,已架设电台。昨日还发现民熙、巫山也新架设了。”

“这封密电,谁发来的?”

“进抵武汉的特高课。”田仲答。

“他们倒还算是睁着眼睛。”

“特高课提示沙扬娜娜注意宜昌……”

“沙扬娜娜这些天来睡觉都不敢闭眼睛。他们该提示的是大日本天皇陛下的海陆空三军!”升旗冷笑道。

“宜昌分公司本来只设一部电台啊。”田仲抚摸着脚下的电台,“冒了多少风险,花了多少心血,闲子才为我安排了这样一部,他卢作孚一下子哪来的那么多电台,他们的军方?”

升旗摇头。

“是不可能,他们的各集团军正被我军穷追猛打,自己的电台忙着呼叫蒋总裁还不够用。军统、中统,正与我较劲,更不可能……”田仲苦思着。

立冬日,落日从上游峡口心有余而力不足地关照着这片荒滩。一根缆绳从民主轮抛向空中,囤船上,一个差不多还是孩子的小水手刚接住缆,涌浪冲撞得船身不稳,缆绳落入激流。小水手痛得脱下手套,握住手心。身后,有人掰开他的双手,只见手心由于多日来接缆,打满血泡,刚才接缆全破了。民主轮上,抛缆水手拽起缆绳,要再抛。

满面油污的宝锭钻出机舱,要过缆绳,稳稳抛出。

囤船上,那人扶着接缆小水手退后,让出位置,他伸出一双戴粗布手套的手稳稳当当地接住缆绳——职业手法,拴上木桩。

“在行!”宝锭冲囤船上那人吼道,那人一抬头,宝锭欢叫:“魁先哥。”

宝锭跳上囤船说:“当天返回!”

卢作孚说:“货怎么样?”

“刚进西陵峡口,船长选中一片石滩,立即卸货,当地百姓全来帮忙。”

卢作孚问随后到来的民主轮船长:“那石滩,安全么?”

船长说:“正当峡口,两壁高峡,轰炸机冲得下来,拉不上去!”

宝锭接话:“不等他拉上去,就要撞壁。”

“下趟水,我跟你们民主轮进峡看看,那片石滩要真好用,往后,宜昌的船,除装重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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