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有引力[无限流]-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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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舟在醒来后的一段时间,总会格外迟钝一些。
他盘腿坐在震动不休的卡车翻斗里,黑白分明的眼睛慢吞吞地转着,好消化眼前的场景。
还有三四个人,正排排坐着,挤在远离南舟和琴师的车斗一角。
一个女生发现南舟醒了,忙吞咽了口口水,促声道“老大……老大!”
手风琴声戛然而止。
紧接着,一个南舟认为自己理应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醒了?”
南舟转头,略略抬高视线,才看清那身处漫漫午后金光中的人的面容。
那张脸上带着温和有趣的笑意。
南舟望着他,一瞬不瞬。
……好像自己天生就该认识他。
因此南舟甚至没有费心去想他是谁,便自然应道“……嗯。”
琴师对他笑上一笑,又看向身前四个瑟瑟发抖的年轻人,笑容中带了点鼓励和引诱的意味“……海凝,你们是不是有话要对他说?”
被琴师称作“海凝”的年轻女孩壮了壮胆子,细着声音对南舟说“谢谢你……救了我们。”
南舟好奇地微歪了歪头。
……他还是没睡醒。
琴师拉开了驾驶室与翻斗之间的玻璃隔板“……你们呢?”
南舟这才发现,本来只可容纳一个驾驶和一个副驾驶的驾驶室里,以非常挑战人体工学的方式,挤着四个五大三粗的老爷们儿。
南舟“……”
不知道是他们四个中的哪一个,粗声粗气说“谢谢!!”
琴师赞许一笑,合上了玻璃隔板。
南舟耳力极好。
他听得见,那四个挤在驾驶室里的人,正在隔板后偷偷议论自己。
“我还是觉得放他出来不靠谱。他不是人啊,万一我们说错做错了什么,他一个不高兴,把咱们弄死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
“你就别说了。要不是他,上一个副本,咱们几个和小宋集体嗝屁着凉,你还能在这儿喘气呢?”
“那你出去。去后头跟小宋他们坐一块儿去,跟那个光魅亲亲抱抱去,老子他妈要被热死了。”
“热死去逑。老子他妈驾驶员。外面早是自动驾驶的天下了,有这种手动档卡车车证的也就我和老大,我下去,换老大来给你们开?”
驾驶座里顿时一片静寂。
谁也不敢造次了。
这让南舟对眼前的琴师更加好奇。
琴师对他微微笑着“恭喜你,南舟先生,从今天开始,你正式成为我们的一员。”
南舟问“我们去哪里?”
琴师的笑容是蛊人的漂亮“当然是带你去好玩的地方,奖励你了。”
场景瞬间跳转。
他们来到了一处流光溢彩的不夜城。
场景切换的速度,和无数人的梦境一样,突兀且毫无过程。
原本澄金的天光忽然被浓重的黑暗取代。
砂石的热腥味犹在鼻端,却又被醺醺然的酒精气息快速驱散。
但身处梦中的人,对这样的异样是很难有所觉察的。
南舟立在旋转不休的星球灯下,对这样万花筒一样的精彩世界颇感好奇。
……
此时此刻。
同样开始了游戏进程的江舫,正和南舟站在一片场景完全相同的梦境之中。
虽然他们对面站着的正是彼此,可二人的梦境也是彼此独立的。
南舟在梦那个未名的琴师。
江舫在梦南舟。
比南舟稍稍好一点的是,江舫的记忆还在。
他是知道眼前场景的前因后果的。
但江舫同样把眼前的一切伪作了真实,所以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彼时,江舫把南舟揣在背包,和队友一起走遍各类副本。
他尝试着、等待着一个能让南舟成功融入群体的机会。
终于,江舫等到了一个巨大的变数。
……他们进入了一个本不该存在于《万有引力》中的副本。
除了《永昼》,在游戏出事前,江舫刷遍了《万有引力》的所有副本。
因此在进入副本的第一时间,他就察觉到了异样。
……这个副本,是新开发出来的版本。
但《万有引力》本身出了致命事故,再没有新玩家进入。
那么,又是谁在制造新的副本呢?
江舫来不及去想。
在这个全新的副本里,体现出了游戏人数太多的麻烦。
江舫实在无法兼顾十名以上的队友。
因此,他们连续失去了两个伙伴。
而危急关头,是江舫放出了南舟。
力挽狂澜。
一场恶战结束,他们险险获胜。
脱离了副本后,他们再次被传送回了《万有引力》的休息点。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巨变,谁也不敢妄下判断。
失去队友的恐慌、对未知前途的迷茫、对增加了一个无法揣摩的非人类队友的不安……
种种压抑的情绪,总要有一个渠道发泄出来。
所以,他们来到了“纸金”。
——最适合销金和放纵的、耽于享乐的不夜都城。
“纸金”之中是有酒吧的。
虽然里面已经没有其他玩家,但在正常模式里,还是有不少身材火辣、喜欢劲歌热舞的nc的。
哪怕是虚假的繁荣和热闹,对此时的他们来说,也是解毒的良药。
……更何况,江舫终于履行了承诺,把南舟从背包中放了出来。
江舫抱臂望向南舟,饶有兴趣地打量这位非人类朋友。
南舟在好奇地观察灯球。
酒吧的灯光幻彩迷离。
繁复且浓郁的光影打在南舟的脸颊上,让他向来沉静的眸光里添了某些人工造就的绮色。
但这样的光影就像是肥皂泡一样,只能悬浮在表面,却始终融不进他的眼中。
其他队友很快被夜之城的气氛感染,从酒吧门口鱼贯而入,向地下走去。
南舟也想跟进去。
江舫拉住了他“你打算这样……进去?”
……南舟这身周正的打扮,和这样声色犬马的地方完全不兼容。
南舟看向江舫,目光纯澈“有什么规则吗?”
江舫“把风衣脱下来。”
南舟照做。
江舫又把指尖抵在自己前胸纽扣的位置,轻轻画了个圆。
他将前襟画出了一片皱褶。
南舟再度会意,“嗯”了一声,挽着风衣,主动解开了白衬衫第一颗纽扣的束缚,
江舫下巴微微抬起,欣赏着随他的窸窣动作而逐渐露出的漂亮锁骨。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江舫说“再解一颗。”
……
与此同时。
南舟的梦境中。
听了琴师的话,南舟没有违抗。
他觉得也没有违抗的理由。
因为他觉得这没什么。
他解开了第二颗纽扣。
浆硬雪白的领子因为其自带的一点重量,向两侧坠去。
笔挺的白衬衫间,隐隐透出胸线轮廓和一点殷粉。
琴师的喉结微微一滚。
南舟站在他身前,陈述事实“有点冷。”
“是的。”琴师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妥,“这样的确不大好。”
说着,他主动上手,想替南舟系好那颗扣子。
但是,大概因为是角度问题,扣子又是内合的暗扣,有些难系,需要一个从上向下的刁钻角度,将扣子送回扣眼。
南舟看着琴师骨节修长的手指贴着他的皮肤动作,自己就不想抬手了“……需要我蹲下来吗。”
琴师看他一眼,笑道“不用。”
说着,他用脚尖碰了碰南舟的右脚踝。
“分开来。”
在他鞋尖的诱导下,南舟将腿分了开来,顺利地扣上了那枚纽扣。
可他在琴师那种难以解析其成分的目光下,竟莫名地有些口渴。
很想……喝点什么。
第101章 脑侵(十四)
听着从地下酒吧的门隙下传来的细微声浪; 南舟满怀好奇地靠近两步,却在门口再次驻足,左顾右盼起来。
琴师抱臂问他:“在找什么?”
南舟一本正经地回答:“在找安全出口的地形图。”
……可以说非常谨慎了。
琴师忍笑忍得肩膀微颤:“好。我来陪你找。”
南舟分给了他一点余光。
在他模糊的记忆中; 仿佛也存在过这样一个人。
不管自己做什么,他总是很容易盯着自己发笑。
起先,南舟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后来,南舟认为是他格外爱笑的缘故。
再后来,等南舟发现,他看自己的那份笑; 与他看旁人的都不同时; 他也想不通这究竟是为什么了。
但等南舟仔细去看时,才发现眼前的琴师虽然也是笑着的,但那笑容与他对着旁人时的区别,似乎不大。
看似热情开朗; 却暗暗带着难以言喻的疏离和警戒。
其中的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所以; 应该不是他。
不是那个影影绰绰的、会对自己格外特别的人。
自从开始与外界的接触后; 南舟对于人类情绪的感知; 始终是敏锐又迟钝的。
敏锐,是因为他天然的动物性·直觉。
迟钝,是因为他无法理解,他们的情绪为什么会有这样复杂又奇怪的变化。
还没等南舟想清楚; 他就被琴师牵住手臂; 跨下几步水泥石阶,推开了虚掩着的酒吧大门。
扑面而来的、带着浓郁的酒精气息的音乐声浪; 混合着只有十几度的冷气; 有如实质; 将南舟一瞬席卷入了纸醉金迷的人间梦窟。
这时,音箱里正在播放一首律动感极强的重金属音乐。
戴着耳机打碟的nc戴着骷髅面具,高举起一只手。
仅凭一只擅长指挥的手臂和充满暗示和鼓动性的节拍风潮,他就轻易带起了全场的节奏。
随着他的动作,他露出了手臂上繁复的蝴蝶刺青。
注意到蝴蝶刺青,南舟一时像是想起了什么,翻过手腕,看向自己的腕侧。
——那里是空空荡荡的。
好像一切本该如此。
队友们很快融入了这诱惑力极强的氛围和狂热的节拍中,纷纷散开,各自起舞。
狂欢是最好的麻醉剂。
一针下去,在声色刺激下分泌出的多巴胺,可以让人短暂地遗忘客观存在着的痛苦。
琴师显然对这里更熟悉一些。
他走在前面,熟门熟路地引领着南舟来到吧台卡座前,对美丽的调酒师小姐说:“您好。我要一杯‘僵尸’,请给我的朋友来一杯……”
说着,他望向南舟:“……苹果酒。谢谢。”
调酒师小姐媚眼如丝,将身体前倾,银质的长酒匙将红唇微微压下一个诱人的凹陷:“先生,如果说酒费是你的心的话,我很愿意和你做这笔生意。”
琴师报以温和的微笑。
他对这样的欣然接受,毫不忌讳。
待她转过身后,南舟好奇:“她为什么想要你的心?”
琴师思索一番,回答道:“大概因为,这是她在系统设置下能对客人说出的三句台词的其中之一?”
南舟:“可她要你的心……”
南舟:“啊。”
南舟:“我懂了,这是比喻。”
琴师一愣,大笑出声。
他笑起来很好看,而且还会笑着揉他的头:“南同学,你的脑袋里到底装了什么,能告诉我吗?”
这种感觉对南舟来说很陌生,也有点新奇。
南舟乖乖给他rua了脑袋,同时认真回答:“是大脑。里面一共分四个部分……”
接下来,他为琴师详细讲解了大脑的结构。
而琴师显然也是一个绘画和解剖学的爱好者,并不打断他,而是由得他一点点讲下去。
南舟很喜欢别人这样安静听他说话的样子。
这让他感觉自己不是孤独的。
大概是因为对琴师说话过多的原因,南舟觉得自己嘴唇和咽喉的干渴症状愈发严重。
他开始期待起那杯未到的苹果酒来。
……
在江舫的梦境里,他也在认真聆听南舟的话。
或者说,他在一边品酒,一边看着南舟开开合合的唇。
大概是灯光的原因,在和他白得生光的皮肤的强烈对比之下,南舟的嘴唇未免过于红了,让人疑心他是不是偷偷涂了什么。
意识到自己居然想伸手抚摸南舟的唇畔时,江舫心尖一颤。
一股掺杂着不可置信的可笑感浮上了他的心头。
他想,大概是自己太久不喝酒了。
“僵尸”的酒劲上来得也太快了点。
……人和nc?
别开玩笑了。
一个最终要么离开,要么死在这里。
另一个,则注定永久留在这里。
既然没有结果,又何必要谈开始?
江舫的理智明确告诉他,只是考虑这件事的可能性,就已经足够愚蠢了。
更何况,母亲疯狂执迷的形影,时隔多年,仍会出现在江舫梦里,历历在目。
他是疯了才会再去尝试那癌痛一样要命的“爱”。
于是,江舫适时打断了南舟,好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你进来的时候在看那个dj。为什么?”
南舟:“我在看他的手。”……上面的刺青。
江舫依言回头,看向了dj有力挥舞的劲瘦小臂。
江舫很快辨识出了品种:“是蓝闪蝶。”
他问南舟:“你也想要吗?”
……
与此同时,南舟微微抿住了唇。
他只是觉得这东西熟悉,稍感好奇而已。
“建议不要,很疼,需要用带墨的小针一针针刺出来。”琴师对他举了举杯,“免费建议,亲身实践。”
南舟问:“你的哪里有刺青吗?”
琴师却主动略过了这个问题,避而不谈。
他说:“如果想要的话,我可以给你画一个啊。”
很快,琴师从仓库里找出了一支黑色的马克笔,拉过他的左手,在他的手腕处描画起来。
手腕处的皮肤很是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