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明-第7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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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询问青壮,确认镇子周边地形的大概情况之后,池二憨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他没有向衡阳镇派出斥侯,也没有向衡阳镇直进,而是转向,顺着直河(衡阳古镇北面的一条河),一直向东,也就是说,从镇子北面,越过了衡阳镇,差点就到金河县了,这才停下行军,调头向衡阳镇扑去。
这个行军路线,是池二憨临时决定的,却决定了这场战斗的成败,也关乎着泗州之战的最终成败。
……。
而此时,清军正驻囤衡阳镇内。
镇内已经全被屠尽、烧毁,也正是这样的环境,才能让罗科铎安心。
火器改变了战争的方式,原本在罗科铎心里羸弱的南人,如今已经切实威胁到他了。
而驻囤于被毁的镇中,比原外要安全得多,因为此时的镇上一览无遗。
罗科铎打算修整一晚再向泗州进发,这是因为他要犒赏手下这些“勇敢”的士兵。
用于犒赏的,自然是从镇上民众那掠夺来的物资和牲畜。
说是掠夺,其实不准确,人杀光了,东西就成了“无主”之物,顺手牵羊罢了。
所以,这一夜,衡阳镇彻夜狂欢,群妖乱舞!
……。
夜战的开启,并非是池二憨率军赶到引发的。
而是刘放一伙,他下了投奔北伐军,借助北伐军复仇的决心。
但象刘放这样的人,往往注重于一种形式。
就象他之前说的,“总得纳个投名状吧”。
而趁着夜色捕猎些鞑子的人头,这是刘放所擅长的。
可他却忘记了,这是一支鞑子的精锐骑兵,一旦被发现,就是灭顶之灾,哪还有去投奔北伐军的机会?
刘放带人趁夜色掩护,悄悄回到镇子边上。
满目的破败和弥漫的焦臭,差点让这些青壮们哭出声来。
在那一刻,甚至忘记了他们回来是做什么的,所有人都在遍地寻找自己的家人和搜索有没有幸存者。
可很快,他们失望了,清兵不仅仅是屠杀,还野蛮戗尸,几乎每具找到的尸体,都是残缺不全的。
渐渐地,所有人都停下了寻找,他们的胸膛里只剩下燃烧的复仇之火了。
他们变得沉默,变得不约而同,开始向镇中心慢慢隐匿而进。
几个可能是喝多了鞑子,或许是想小解,相互搀扶着进入他们的视线。
毫无悬念的,这几个鞑子成了青壮们渲泻怒火的第一批祭品。
但,杀人需要技术,青壮们没有。
一个没有被当场割断喉咙的鞑子,在短暂的装死之后,发疯般嘶吼着往回逃。
虽然被刘放迅速追上一刀捅死,但造成的动静,已经惊动了敌人。
刘放只能带人往镇北逃,因为他家在镇北,刘放想要引爆自家花炮坊的库房,用刘放的话说,既然逃不了了,那就拉在垫背的。
好在是子夜,便于隐藏,否则换做是白天,刘放他们根本跑不出百步。
已经有了些酒意的罗科铎,甚至兴奋地指挥着他的士兵,分几路围捕刘放他们。
此时的罗科铎不再愤怒,他要的是抓住这些残余,然后用最狠厉的方式,生剐了他们,以祭奠多尼的在天之灵。
第一千六百六十章 衡阳镇狙击战(六)
刘家的花炮库房,囤积的火药虽然不少,可毕竟是用于火炮的散存火药。
爆炸起来,确实一样惊天动地,可事实上,除非是正处于爆炸中心区域,否则,杀伤力很小。
这道理,刘放也知道。
可还有别的办法吗?
刘放带人只能拼死一搏。
冥冥之中,皆有定数。
种何因结何果,刘放一念之仁,派出的青壮,为他和他的手下们带来了生机。
池二憨率部赶到了,在刘放等人到家的那一刻。
此时正是后半夜,池二憨所部骑兵以一阵狂内般地速度,从镇北向中心席卷。
当随同池二憨回来的青壮大喊着奔向刘放等人时,青壮们哭了,刘放也哭了。
这不是为死里逃生的哭,而是,所有的坚持,有了结果。
池二憨部有八百余骑,兵力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不仅兵力占据优势,更是地利、人和,同时,清军的这夜狂欢,追击刘放等人时,许多清兵都没有上马,他们就象猫戏老鼠般地追捕着刘放等人。
最前头的数十清兵,被池二憨所部骑兵瞬间席卷,碾为灰烬。
这本该是一边倒的战斗。
可惜,罗科铎所部确实是满旗精锐,这些追随了罗科铎十数年的满骑,从关外到关内,几乎没有敌手。
他们甚至没有遭遇过昨天那样的损失,可就算猝不及防,这支清兵都没有溃散,而是在罗科铎的率领下,后撤十里,之后一举荡平了刘放的那数百青壮。
他们内心强大、反应迅速。
在池二憨所部骑兵冲入镇中的那一刻,后续的清兵甚至不需要罗科铎的命令,各自冲向自己的战马,并在一瞬间,完成了集结。
而这个时间差,仅仅供池二憨所部骑兵干掉追击刘放等人的那数十人,甚至还没扑到镇子中心,清兵的临时营地。
一场艰苦到极点的战斗,在破败的衡阳镇打响了。
谁都知道,池二憨所部骑兵,并非骑兵,只是为了行军速度,临时凑数组成的。
他们的骑战术和控马能力,完全逊于清骑。
特别是在这种巷战游斗的战场中,更不能与清骑较量。
但没办法,他们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完成由“骑兵”变火枪兵的转换。
撞上了,那就得打,拿命拼杀。战场,从来没有理由,也不需要理由。
清骑的应变速度非常快,刚开始接战时,满目看到倒下的,都是北伐军士兵。
但北伐军有过严格的训练,他们也有过战场的历练。
精锐与新兵最大的区别在于,打逆风仗时,新兵会溃,精锐能顽强地扭转劣势,新兵只会顾全自己保命,精锐能为战友创造机会生存,哪怕付出自己的生命。
冲在前头的北伐军“骑兵”,不约而同地引爆在身上的手雷。
用生命对不可一世的清骑进行了压制。
这短短的数息之间,十数人的自我牺牲,换来的是北伐军骑兵,有时间下马,并完成简单的兵种转变,简单的说,就是可以抬枪瞄准了。
这使得战场一边倒的劣势,开始稳定下来。
北伐军有了与清骑反制的能力。
但战斗依旧异常的残酷,衡阳只是个小镇,它的街道太窄,北伐军无法以兵力的优势对敌人进行分割包围。
在技战术不如人的情况下,往往是两、三条命才能换鞑子一条命。
一柱香时间的战斗,池二憨付出了近三百人的伤亡,才将战局稳定下来,形成了南北对峙。
而清兵的伤亡远小于北伐军,甚至还不到百人。
这不是综合能力的悬殊,而是在特定时间、特定区域内,造成的兵种劣势。
池二憨在战局稳定下来后,开始组织应对。
他令后军分出两只偏师,各数十人向东西两侧迂回。
……。
罗科铎一直很兴奋。
在北伐军冲入镇子的一瞬间,他有过惊愕。
但随即而来的战场态势,让他自信满满。
他有信心,以三百多骑,歼灭这支不知来路的敌军菜鸟骑兵。
可之后,北伐军前列骑兵悍然同时引爆身上的火器,压制了并摒退清骑时,罗科铎的自信开始动摇了。
他意识到这不是一支菜鸟骑兵,这应该是北伐军精锐。
因为这种悍不畏死的举动,如果是偶然个例,这不奇怪,哪里都少不了有几个悍勇之人。
但如果这是群体行动,那就不一样了。
这需要严格的训练和强大的精神力量,罗科铎自认无法让手下士兵做成这样,他只要事先去安排几个敢死者,去引导其余士兵效仿。
但对手不一样,他们甚至不需要命令,他们是自发的,下意识的反应。
意识到这点之后,罗科铎做出了他此生唯一一次,在占据战场优势的情况下,主动撤退。
罗科铎的决定是正确的。
清骑拼杀确实强悍,可镇上已经破败,几乎一览无遗,骑兵失去了速度,在街道中居高临下拼杀,虽然看起来占优,但事实上,是弃长就短。
火枪兵在有了充足射界的情况下,对高处的敌骑进行精准的射杀,清骑战马失速,无法冲击对手后方,那么此时占据的优势就会瞬间被扭转。
罗科铎确实战场经验丰富,这个时候的主动撤离,清骑可以凭借骑术从容与对手脱离。
一旦先加速,那么,北伐军就算再上马追击,恐怕也很难追上了。
事实也是如此,清骑突然脱离,北伐军一头雾水,就象憋足了劲的拳头打出时,击中的是空气一般。
连池二憨也感到一阵意外,才回过神来,组织追击。
就是这一阵的意外,清骑已经将距离拉开至二、三里了。
……。
罗科铎撤得很从容。
这一战,让他原本压抑的心理,变得畅快,特别是猜到对方是北伐军精锐之后,罗科铎更心情舒爽了。
打强大对手一个哑巴亏,这是任何一个带兵将领最感到畅快的事了。
清骑在拉开距离之后,并没有继续加速脱离。
因为罗科铎还想着,凭借自己的速度,对镇上北伐军进行袭扰,以扩大战果。
这是轻骑最擅长的事了。
可罗科铎却没有想到的是,南面,通向的,就是前天被一群村夫打了个狱不及防的小山头。
清骑以相对不快的速度,经过小山头时,罗科铎在同样的地方遭遇了同样的人。
或许是天意吧,罗科铎就该命丧于,此处无名山下。
第一千六百六十一章 鸡蛋撞碎了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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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放等人,自知无力参与街道上的两军搏杀。
可他们依旧想复仇啊,更想纳投名状啊。
一向不善于心计的刘放,这个时候,福至心灵般地开窍了。
因为他竟然懂得了预判敌人的动向,这可是将才啊。
其实那个时候,就算是罗科铎,或者池二憨也无法预判这场战斗的最后结局。
可“刘一手”固执地认为,此战,北伐军必胜。
这种预判没有丝毫依据和道理,可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刘放手下所有人都信了。
在他们心里,北伐军此时就代表着希望,没有人想希望破灭不是?
刘放再次“煽惑”着手下,其实这个时候,已经不需要煽惑了,幸存下来的人,哪一个不想复仇?
于是,他们尽可能地背着超过他们负重承受力的火药,出镇绕行至那座死了数百人的小山头前。
不需要任何言语,一到地,所有人默默地开始埋设“土雷”,第二次了,“手艺”也熟练了。
只是没有了石臼,但他们有坛子,密封起来,也能凑合着使,就是不能象原先石臼那般滚了,因为坛子一滚就碎了。
可他们也没有想过再去山上,他们就静静地坐在山脚下的路上,用手抱着坛子,一手捏着火石。
没有人说话,因为谁也不想再说话了,该说的,都在坛子里。
……。
天色,渐渐地开始亮起。
很奇怪,不管是恶人还是良人,相对而言,都喜欢天亮。
或许是人的本性,应该都向善吧?
这才有了人之初,性本善的说法嘛。
杀人,应该算恶吧?
那杀恶人究竟该归属善,还是恶?
其实,谁也说不清楚,游侠以直报怨,儒家劝人向善,法家以法为绳,佛家,也有当头棒喝。
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除恶务尽!
人,当有了正义之心,就会不由自主地昂首挺胸,因为他觉得自己代表了正义,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强大,不需要任何人赐予。
内心强大的人,不可战胜!
刘放坐在山脚下的道路正中,和他的那些手下。
他们怀抱着坛子,那样子很可笑,就象一群喝多了的醉鬼。
神情有气无力的,他们在积蓄、节约每一份力气。
可,他们内心强大,强大到,可以将这足以撕碎他们身体的坛子,象抱女人一样抱在怀里。
清骑来时,罗科铎很意外,这群衣衫褴褛的“土包子”们想干嘛?
用他们的身体来阻挡冲锋的骑兵吗?
但时间不容罗科铎多思忖,毕竟后方北伐军在追击嘛。
所以,罗科铎当场悍然下令,“加速,碾碎他们!”
对,在强大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就是个屁!
清骑开始加速,整齐而沉重地马蹄声让大地震颤。
在这种颤抖中,战马上的骑兵,能得到来自心灵的回颤,从而拥有必胜的信心。
在他们看来,不需要动手,单凭战马马蹄,就可以碾碎这伙村夫,让他们知道“死”字怎么写。
可惜啊,村夫也是人哪。
是人就有脑子,就算再不想活了的人,也会选择一个体面些的方式来结束生命。
没有人想被马蹄踩成一滩肉泥而死,更何况这些人心里有了希望——镇上的北伐军。
有了希望的人,不会作出这种无端的自杀行为。
可他们为何可以若无其事地站在道路中心?
罗科铎没有去想这些,也没时间去想,他擅长的是,用实力去碾压嘛。
二、三里的距离,加速的骑兵转眼即至。
刘放他们依旧没有动。
这时罗科铎的心里,闪过一丝疑惑,一丝不详的预感。
看着地上被翻过的泥土,他突然想到了,前天就是在这,嗣亲王多尼死在第一声爆炸中,而后,自己组织后军向山上进攻,被装死的一个村夫引爆的火器,又造成了数十人的伤亡。
一念之间,罗科铎竟失控地在马背上狂呼起来。
该死的,这些村夫不是想自寻死路,他们是在……诱敌?
对,诱敌。
村夫有村夫的想法和脑回路。
刘放认为,在同一个地点设伏,恐怕只有傻子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