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文明-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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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四叹息一声，说：“都快正午了。阿飞，另一包干粮呢？”
“在这里……”他伸手去摸，摸了一空，心中猛然一沉，慌忙扭头去找。斗室之中一目了然，阿四作枕的那一包还在，昨夜打开的那一包却不翼而飞了。
“昨晚睡觉时，就在我头边，这……”他手足无措，大为恐慌。
一切都是计算好了的，五日行程，一日两餐，每人每餐一包干粮一瓶水。丢了一袋干粮，意味着他们每天的干粮和水，都要减半。
“都怪我。”阿四悔恨不已。“我该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再睡，可我……”
“没关系，没关系。”他拍着她的背安慰道。“丢就丢了，没关系，办法总会有的。”
“对，办法总会有的。”
阿四的脸上浮出了笑容。但她心里很清楚，他们在途中得不到任何帮助，她唯一可做的，就是将自己的需求压缩到最低限度，必要时，用自己的生命保护他。
她打开干粮袋，说：“不过，这是个教训。阿飞，给你个忠告。”
“我洗耳恭听。”
阿四一边取出食物分给他，一边说：“假如有朝一日，你不幸沦为亡民，若想在天堂星活下去，就得像保护自己的生命一样，保护你的食物饮水和防护服，即使只有一口干粮一口水，也要加倍珍惜。”
他说：“我会沦为亡民吗？”
阿四说：“我们现在就是亡民。快吃，吃完了赶路。”
二人吃完早餐，正要收拾行装，眼前一黑，二条人影堵在了门口。吴良斐吃惊地抬起头，由于背光，相貌不很真切。前面那位，嘴上无毛年纪较轻，后面那位，满脸杂毛孽生，目光灼灼。二人都是骨瘦如柴乱发披肩，身上除了腰间那块破布便无寸丝，全身脏兮兮几乎看不到肌肤。他们一前一后排达直入，青年左顾右盼目中无人。说：“原来是二个克隆人，这母的姿色不错，留下来陪咱们玩几天。胡子，把这公的宰了，拿他的尸体跟康科人换吃喝……”
吴良斐曾听阿四说，克隆人男子，都是光头，女人大多都是像她那样的寸发，一目了然，无可遁形。
“我不是……”他恐怖地叫。
“滚出去！”阿四疾扑而上，手电筒一晃。
强光眩目，青年本能地后退一步，挥掌急格。阿四如影附形疾步跟进贴身了，匕首凶猛地刺进了左胸。青年闷叫一声向下挫倒。从扑出到收刀，只用了一秒钟，太快了。
胡子也不慢，青年刚倒下，他便大吼一声凶猛扑到，一掌打飞了匕首，另一只手闪电般伸出，扣住了阿四的喉。
“阿飞……”
窒息的瞬间，阿四急促地叫了一声。也许是向他求救，也许是提醒他赶快逃走。但是，阿飞什么也没有听到，大张着嘴，傻傻地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胡子的力气很大，阿四挣扎片刻，两只手便无力地垂了下来，人也随着跪倒。她头向后仰，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发傻的阿飞，眼神中充满了依恋。
突然间，阿飞触电一般跳了起来，吼了一声“不许伤她”，便发疯一般扑了上去，一把抓住胡子的乱发，拳头狠狠地落在胡子的太阳穴。胡子松开一只手想反击，第二拳接踵而至，接着是三拳四拳。胡子抓了两把，便昏厥了。阿飞仍然不依不饶，仍然一拳一拳地猛砸，砸一拳，叫一声“不许伤她！”
“别打了……”阿四捂着喉咙低叫。他没有听到，还在打。
“阿飞……”阿四提高了嗓门，然后咳了起来。
他如梦初醒，慌忙丢下胡子的尸体，抱起阿四，流着泪说：“对不起，阿四，我……吓坏了……”
“我知道……”阿四说话很吃力。
他轻轻地抚摸着阿四的喉咙，哽声说：“我是个混蛋，昨天伤了你，今天又让这混蛋伤了你。我发誓，今后谁敢伤你一根汗毛，我就和他拼命……”
阿四没有说话，握着他的手，抬眼望着这张丑陋的脸，目光中充满了柔情和感激，充满了爱。这眼干涸已久的枯井，终于涌出了清冽的甘泉，滋润着那片荒芜的心田。

“拉吉多先生，是么时候交还我的飞船？”梅韵再一次提出了质问。
他一直迫切盼望着同伴早日获救，而这位天帝之子，似乎忘记了当初的承诺，说过之后便杳无音讯。追问之下，或者顾左右而言它，或者闪烁其词，语焉不详。梅韵心中明白，同伴一定是凶多吉少了。
教师很快便派来了，是个中年人，每天由卫兵押送着前来授课，每次二小时，时间一到，押了边走，不许多说一句话，不许多留一分钟。他希望能将教师留下来作伴，但被拒绝了。
他学得很用功，收获颇丰，孤独与寂寞也与日俱增，像毒蛇一般无情地侵噬着他的神经和意志。
黄金宫深入地下300多米，一条宽阔的长廊将它一分为二。一边是居住区，另一边一半是办公区，一半是休憩、娱乐、社交场所。这里有花园，有泳池，还有健身房、运动场等等，一应俱全。
这里曾经辉煌热闹得像堆满黄金的小集镇，而今天，在这个巨大的地下空间里，只有一个来自地球的囚犯，独享着那些豪华奢侈的设施。没有人告诉他何时是白天，何时是黑夜，也没有人告诉他，他被送进来多少天了。教师和卫兵一走，这里便只剩他一根独苗苗。没有苍蝇，没有老鼠，没有蚊虫蟑螂，除了他，没有任何有生命的东西。
密封门关闭的刹那，时间随之凝结，整个宇宙也像停止了运行，陷入了绝对的静寂。
据说，高分贝噪音会损害人的健康，而绝对的静寂也能使人疯狂猝死。他不想死，教师一走，他便踹开所有的房门，打开所有的电视和音响，在震耳欲聋的轰鸣中，发疯一般奔跑呼喊吼叫。
他想逃，但是，在厚重密封门前，他像蚍蜉一般渺小可怜。他深信，作为避难所，一定还有别的出路，但却就是找不着。
他向来很自信，认为自己久经考验，有足够的毅力和坚强的意志，抵御幽闭症的侵蚀，而此时，自信的堤岸崩溃了，他陷入了极度的恐惧。他感到，自己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必须尽快离开这里，不然，这里就会成为他的坟墓。
他决定放弃等待，尽快离开天堂星。
他的请求遭到了拒绝，拉吉多说，由于某些技术问题没有解决，目前还不能放他走。之后便拒绝见他。连电话也不通了。梅韵急怒交加，对卫兵说，如果拉吉多再不见他，他便自杀。这一招管用，这天，他接到通知说，拉吉多长官将在近日接见他。
第二天，教师刚走，拉吉多便到了。他听完梅韵的陈述，说：“我告诉过你，有些技术问题没有解决，目前还不能放你走。”
“是么问题？请明确告诉我。”
拉吉多沉吟片刻，说：“告诉你也不妨，安全部的官员们，一半以上不相信有外星人。”
“我没听明白。”
“他们认为，你是克隆人或者夹地人冒充的，在搞清楚之前草率放人，有可能会危害国家安全。”
“我危害你们的安全？”梅韵气为之结。“是么时候能搞清楚？”
“这很难说。”
“你是说，如果搞不清楚，就要关我一辈子？”
“那也未必。时间能湮灭一切，也能湮灭人的记忆，等他们忘记了这件事，你就自由了。”
“无赖！”梅韵暗暗切齿，强忍怒气说：“你相信吗？”
拉吉多说：“我相信没有用，要大家都相信才行。”
“你是部长呀！”梅韵叫了起来。
拉吉多道：“按照我们的体制，没有半数以上的人支持，我的任何决定都是无效的。”
理由很充足，梅韵一时无语。
拉吉多又道：“请告诉我，苍蝇和老鼠，谁是人类最后的朋友？”
“你说什么？”话题转得太突然，梅韵有点懵。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回答！”
梅韵忽然明白过来，愤怒地说：“我也早就告诉过你，我没有看到结果，无法回答。”
拉吉多说：“你想看到结果？这容易，你自己去找，地上、地下，随你去找，结果由你确定，以10天为限，我派人保护你。”
“好啊！”梅韵喜出望外。此时此刻，他最迫切的愿望就是马上离开这座活死人墓。
“你要是输了呢？”
拉吉多道：“我会遵从我的祖先宾吉的遗嘱，代替他履行承诺。你要是输了呢？”
梅韵说：“我也会信守承诺，替你办一件事。”
话甫出口，便有些懊悔，万一输了，他要付出的代价，一定非比寻常，很可能会搭上小命。不过没关系，输赢机会各半，他本来就是拎着脑袋来冒险的。
“宾吉先生在的遗嘱里怎么说的？”
“第一，不要伤害你；第二，我们要是输了，他的子孙将代替他，回答你的所有问题。”
梅韵说：“不错，我们当初正是这样商定的。”
拉吉多说：“真奇怪，他居然和你走得这样近。”
梅韵无意解释，不以为然地说：“没有什么可奇怪的，交个朋友而已。”
拉吉多对他的话也不以为然，说：“我们康科人有许多禁忌，其中之一就是不与异族交往。”
梅韵说：“你自己现在不正在和我交往吗？”
拉吉多的瞳孔微微一缩。梅韵知道他有些恼，便改换话题说：“你曾经答应我，要救回我的同伴，为什么至今没有消息？”
拉吉多的瞳孔又为之一缩。这一次，梅韵不想回避，他坦然而又固执地迎视着那双凌厉的猫眼。足足过了半分钟，拉吉多站了起来，踱到门口，又着转身来，站在了他的面前。
“我是答应过你。”他说。“不过，坦率地讲，我低估了我的对手。这些克隆人，太狡猾了，我接连实施了几次营救行动，都没有成功。尤其是最近一次，他们竟然炸毁了自己的基地，不仅埋葬了百余名亡民的性命，还搭上了我的一个最优秀的特工小组。”
“为什么要炸毁自己的基地？”梅韵耸然动容。
“这是他们的惯技。”拉吉多解释道。“他们在自己的每个基地内，都埋藏了爆炸物，基地一旦失陷，他们便会引爆。即使这些基地关闭废弃了，也不允许对手占用。所以，连亡民们也不敢随意闯入那些旧基地。”
“真是匪夷所思。”梅韵感叹不已。
拉吉多道：“不过放心，我正在重新部署，只要你的同伴还活着，我就会继续营救。”
梅韵称谢不已。
十天期限转眼即至，梅韵发现，自己200年前押错了宝。他地上地下地奔走了10天，曾在地下城里发现过老鼠的芳踪，还发现过几粒非常新鲜的鼠矢，唯独没有找到一头苍蝇。
有人曾经作过一个实验，将一对老鼠，从零上35度的环境，扔进一个零下35度的冷库里。数小时后，这对冻僵的老鼠，慢慢苏醒过来，很快便在漆黑的冷库中，找到了藏在远处角落里的食物，并且从此在冷库里安营扎寨，生儿育女。
当天堂星的生态环境被战火彻底摧毁之后，老鼠便跟随人类躲进了地下城。它们迅速适应了新的环境，所以，它们活下来了。而苍蝇却失败了，尽管地下城里有污水，有人类的排泄物，但它们没有能够适应黑暗，因此，它们灭绝了。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就这么简单。
调查结束了，卫兵押着他来见拉吉多。天帝之子的瞳孔，张得大大的，这说明他的心情非常好，也说明他早就知道结果。
“阿梅先生，请问你的结论是什么？”天帝之子的语气从满了得意。
梅韵的脸上写满了沮丧，懒洋洋说：“说吧，尊敬的长官，你想要我为你做什么？”
拉吉多说：“目前没有，需要的时候，我再通知你，你可以回去了。”
“不！我不回去！”梅韵叫了起来。“请给我一份工作，干什么都行。”
拉吉多说：“你是一个天体物理学家，这对我们毫无用处，也没有适合你的工作……”
“苦工、杂役，干什么都行，求你……”梅韵苦苦哀求。提起黄金宫，他便全身发抖，害怕极了。
拉吉多说：“你住着总统的黄金宫，享受着国宾级待遇，这不是很好吗？为什么非要去做苦工呢？”
梅韵结结巴巴地说：“我觉得，它像一座黄金打造的坟墓，可怕极了……”
拉吉多的脸上，仍然没有表情，眼睛里却涌出了浓浓的笑意。
“我说过，会很寂寞的，你却说你不在乎。”
“我错了……”梅韵忍气吞声，低声下气。“我没想到，它会那么可怕。”
“我上一次就对你说，我有很多年轻美貌的夹地人女子，你现在仍然可以选择几个给你作伴……”
“我愿意去做苦工……”
梅韵犹豫片刻，谢绝了。此时此刻，他并没有想到对妻子的忠诚，而是觉得，在活死人墓里，和几个外星女人做露水夫妻，一定比做苦工更辛苦、更无聊，死得更快。
拉吉多想了想，说：“我实在没有合适的工作安排你，农场里倒可以安插一半个，不过，这有损你的身份……”
“我愿意去……”
梅韵抢着回答。什么
自尊、脸皮、身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活下去，再苦再累再卑贱也要活下去，活着才有希望。同时，他还想知道，在这个已经寸草不生的星球上，这些外星人的农场，是如何存在的。
其实很简单，农场就在深入地下数百米的地下城内。选择合适的空间，诸如大型通道、废弃的商场、停车场、仓库和娱乐场等等大面积的高顶场所，堵住多余的出口，增补一些必要的设施，铺上未被污染的泥土，便成了农场。作物必需的光照，来自太阳能，通风来自中央空调，还有水肥、湿度、温度等等，都由计算机控制。
梅韵被带到了28号农场。这里只种玉米，林林总总，有12公顷“耕地”，加上他，共有10名工人。大型机械在这里英雄无用武之地，10个人侍弄12顷土地，想得到有多幸苦。但梅韵不在乎，他宁愿在这里劳己筋骨，也不愿意黄金宫受那洋罪。
玉米秆的糖分很高，收割以后，秆被送去榨糖，残渣和玉米芯、皮、叶、根，都被烘干粉碎磨细了供应给顺民。梅韵和工友们的主食中，有一半是这种东西。
他小时候，经常在外祖父的小屋前后种玉米，为的是吃玉米棒。他在这里又吃到玉米棒了，那是早餐，一个鸡蛋大的西红柿，一穗煮熟了的老玉米。玉米芯浸饱了水，工友们连皮带芯都嚼碎了吞进了肚子。他亦法古人而食之，味道还不错。
他们没有任何报酬，只有一日三餐。活太累，常常饿得眼前发黑。没有人敢动那些玉米，一块地有多少株，一株结了几个棒，都记录在案。少一穗玉米，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