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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我的团长我的团-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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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醉:“你回来了。我一直担心你。”
  我:“……回来了?”
  小醉:“嗯,回来了。”
  于是我忽然觉得时间不那么重要了。我也呆呆看着她。
  我(OS):“我忽然很想哭泣和咆哮,原来孟烦了还有个地方可以回来。是的,我有个地方可以回来,这里有个人欺盼我如欺盼家长再加上情人。我痛恨我愚蠢的自尊,甚至什么也不为,只为愚蠢的自尊,我已经丧失了所有能和她在一起的时间。”
  小醉:“你看见啦,我是做那个的。”她显然已经鼓了很久的勇气,因为说得很平淡:“那个就是那个。”
  我:“知道啦。”
  小醉:“我一直骗你。”
  我:“没骗我。因为我从来没问。谁都要活,谁都一样。还有,你也看见啦。”
  小醉:“看见什么?”
  我就让她看我自己:“看见我啦。我是逃兵。我没骗你。”
  我看着她讶然而惊骇地瞪大了眼睛。
  我:“我请了四个钟的假,能逃到哪里就算哪里。”
  于是小醉什么也没说,立刻开始去收拾了。我透过窗户看着她给我收拾吃的和衣服,钱——这家伙居然还把钱放在我曾偷过一趟的地方——她把整个罐子全倾进我的行装里,我对她很放心,于是我把军装里的家信挪到我自己身上。
  我(OS):“是的,和死啦死啦分手时我就成了逃兵,而小醉的手脚忽然利落起来——生活把我们逼成了这个样子。在禅达的世界逃兵是巨大的耻辱,也绝无一锥之地,被就地枪决叫作幸运,我曾见过我的同类被古老的私刑枷死。脱离军营上哪找吃我没有分数,就算逃成了我也不知道如何生存。”
  小醉没费什么时间,几乎不到十分钟她就把我和刚整出的包裹送出她的院门。倒是我在浪费时间,临出门时我看了她一眼,然后狂乱地和她拥抱。
  小醉如其说在挣扎,不如说是抗议:“没时间啦。真没时间啦。”
  她并没回抱我,但也并没放开我,因为她忙着把她的镯子套到我手腕上。
  我便忙着摘掉:“不要。”
  小醉:“可以卖钱。”
  我不知道我在她的心目里算是什么,因为她像对孩子一样吻了我的额头,我不知道我是自己挣出来的还是被她推开的,反正我们就是分开了,我看了她一眼,然后开始又一轮狂奔。
  我(OS):“我想这回跑起来不知道要在哪里停下,我还想小醉这回可知道了,她找到一个全禅达跑起来最难看的男人。
  一切都结束了,可我没觉出任何新生的迹象。“
  我跑过这片郊野,几辆车停在那里,收拾得那样得瑟的车只能属于精锐。
  何书光又在田埂边坐着,拉着手风琴勾引他其实并不想勾引的禅达妇女。
  刚从蓝伽回来的张立宪和余治在摔跤,那逗乐的意思远大于锻炼。
  他们的神祗虞啸卿看着哈哈大笑,原来他也会笑,原来他们也有其乐融融。
  我像耗子一样扎进田沟,鬼知道他们能不能认出我这个穿得像禅达乡农一样的家伙。
  丧门星愁眉不展地背着他的刀,不辣和蛇屁股终于在合力做一件事情,他们合力对付狗肉,为了便于追索,狗肉破天荒第一次上了脖套,两个货合着力把狗肉往另一个方向拉。
  阿译袖着手,纯当没看见。
  我(OS):“逃掉没四个小时我就会发现了,实际上,死啦死啦要没被书虫子气疯了,也许我当时就被发现了。”
  偏偏狗肉是一条那么执拗的狗,它坚持正确的方向。
  不辣喘着气:“给老子放聪明一点啦,你条大笨狗!”
  狗肉就转了身低吠。
  蛇屁股:“狗阿公啊,要搞清楚你在做什么呀。”
  那两货于是一起给一条狗下跪。
  阿译袖着手,阿译窝窝囊囊地走,就当没看见。
  那几个货现在在老百姓的家里翻腾,蛇屁股拿枪管子顶着人家挂在梁上的竹篮,要是我在,一定会抽他一我能藏在一个跟人脑袋一般大的东西里吗?
  禅达人就围着他转:“军爷,你在找什么呀?”
  不辣:“逃兵。逃兵。”
  禅达人:“这也装不下啊。”
  蛇屁股就拿着两个长柄手榴弹过来,刚搜出来的,他很得意:“藏不下吗?哼哼。”
  不辣:“好啊,你私藏军械,跟日本鬼子有一腿子。”
  禅达人:“别闹啦,军爷。你们非拿这个来换吃的,我又能怎么办?”
  不辣看了看阿译,阿译窝窝囊囊地看人家家里的对联,似乎全世界就剩这一副对联。
  不辣于是压低声,压低声仅仅是为了给阿译点面子:“嗳,有吃的没有?”
  丧门星只好深刻地挠着自己额头。
  那几个家伙弄到了一些苞米,在郊野里点了个火堆烤吃。
  而不辣对着一个水坑,耍着那两个手榴弹。
  不辣:“烦啦,你个没出息的往哪跑?!”
  蛇屁股在火堆边鬼叫:“你吃不吃啊?你不吃我吃啦!”
  不辣:“咱们把烦啦炸死在这水坑里怎么样?得交差啊。”
  蛇屁股:“好啊好啊。”踊跃不代表他不谨慎:“不过我没你那么爱扔那玩意,到处乱飞的,早晚出事。”
  不辣:“丧门星,你一个我一个。”
  丧门星不吭声,过来,接一个。阿译挑着糊苞米,从火堆边直起腰。看一眼。
  不辣当的一声把水坑炸了个满天花:“早死早投胎啊,烦啦!”
  蛇屁股也起哄:“祸害遗千年啊,烦啦。”
  丧门星闷闷的甩一个,然后抹了抹溅到脸上的水花:“没道义啊,没道义。”
  于是不辣热情地向阿译叫唤着,不过照理他是把所有人拖下水,有事一起担。
  不辣:“林督导也来一个?”
  阿译郁郁寡欢地看一眼,像吹口琴一样细腻地啃着他的糊苞米。
  我站在山野里,看着面前的山,当然我的视野不可能广阔到能看清就在我面前的一座山。所以其实我是看着杂草丛生的小径。
  我(OS):“翻过这座山,就是祭旗坡。祭旗坡下是怒江,过了怒江是南天门。南天门的土下是坟墓,它在我们心里永远是埋了一千人的坟墓。我要过江,踏上西岸,过去铜钹——书虫子一遍遍说着铜钹时,我想杀了他。”
  我拨开草径。开始我孤独的旅程。
  我的衣服已经撕成布条了,我很脏也很累,我站在江滩边,看着滩涂上那滩早已褪色的血——血是那个走投无路的日本人留下来的,他现在还埋在我身后的林子里。
  我看着湍急得让人目眩的江流在发呆,发了很久地呆以后,我回头尽我所能地搬起一块大石头,把它扔进江水里一然后我开始大骂。
  我:“连个水花也不起啊!你个妈的!”
  然后我开始发呆,发呆的时候我抓了大小的石头往江水里扔,后来我开始笑:“弱水三千,鹅毛不起……噫吁呼,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猿猴到此不得过,只得对崖空悲切……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老子人老枪不老,枪下鬼魂知多少……西北望,射天狼,会挽雕弓如满月……将进酒,君莫停,请君为我饮此杯……”
  我也不知道我神经叨叨地在念些什么,我只是又笑又哭又闹地抓起石头往江水里扔。
  我(OS):“我不可能在江水里填出一条路来。我只确定人真是用一辈子来学习扯蛋。小书虫子撒了一个恶毒的谎。以报复我们这些用棍子和水龙问候过他们的人。”
  我从草丛里探出头来,看着下面那条开阔地。可行得车队的路,我的样子真是与被我们追逼的日军溃兵也差不多了。
  我:“这是虞啸卿升任师长后的大业之一,他让全禅达人修一条路,以便接受我们在入缅之前便说要来的美国军援。路修得了,只用来印证月亮婆婆的又一个故事,美援从未到来,希望也从未到来。”
  我钻出了草丛,走在路边,人还是走人道吧。
  我走在路上,我已经走了很久,我回望时除了山野还是山野,我早已看不见禅达。
  我确定我可以歇一会了,我在路边找了块石头坐下,我开始狼吞虎咽往嘴里塞小醉给我的食物。一边做着这个,我一边研究我已经磨穿掉的鞋,我现在发现一个破绽,我穿着一双禅达人不会穿的回力鞋。
  然后我听见脚步声,我连忙把脚藏到了石头后边,然后我看着在路上出现的那帮家伙,风尘仆仆,衣襟褴褛:几个筋疲力尽的兵,押着一队半死不活的壮丁,也许这队壮丁中的某几个倒霉蛋会被充塞进我曾经的团,但那又关我什么事呢?
  我佝偻下来,尽量呆滞地看着他们,只要他们不看见我的鞋,现在我跟一个赶路赶傻掉的死老百姓没什么两样了。
  但我就是他妈的这么晦气,他们走了那么远没歇,偏偏就是在我歇脚的地方停了下来。
  押队的:“歇一歇!歇一歇!”
  要吃的,要水的,唧咕个没完。
  押队的精神饱满得很,还在那大叫:“立者,行伍者之彩!定者,行伍者之神!你们眼屎巴巴的,翻了两座山啦我就见一群游魂!”
  我立刻把早已压低的头又压低了几寸,我不知道我有这么倒霉的,那个押队的家伙是李冰。
  我(OS):“从前初次远行,再也听不懂路人的口音,离愁顿生,以为离开了家乡,后来却发现压根还在北平。跑了一天一夜,抬头却见熟人,连虞师防区也没出去了。”
  我就那么冒着汗,把脚别在石头后边坐着,我知道我的样子很不自然,但已经顾不得了。
  我低着头。听着那个咔咔的脚步声向我临近,我瞅着我的汗流到鼻尖,滴在地上。
  李冰:“这位小哥,年纪青青,正当有为,国难当头,岂能坐视?”
  我便低着头,瞪着李冰的脚尖:“啊吧啊吧。”
  李冰(OS):“哑吧?”
  我便变本加厉地:“啊吧啊吧啊吧啊吧。”
  李冰:“哑巴还是装哑巴?我翻了两座山。碰见十个人,倒有七个给我装成哑巴——你抬了头我看看呗。”
  我差点没噎死,而李冰拿着他显然是用来抽人而不是打马的马鞭把子轻轻敲我的头。
  李冰:“抬头抬头。我看看你怎么装。”
  我只好和他僵峙着。
  我(OS):“十个壮丁,千里迢迢地押到前沿,倒要死掉七个,押丁的便要一路上找人补充,我便被这样补过。说实话,我也这样补过别人,一个半块银元。”
  李冰:“抬头!”
  我知道再搪不过去,抢了他马鞭子拔腿就跑。好极了。那小子奸似鬼,立刻就瞧见我鞋子。
  李冰:“逃兵!抓住他!”
  我开始狂奔,一边还忙着把马鞭子冲他砸了过去:“王八蛋!”
  一个像我这样瘸着连跑带蹦的人实在是特征太明显了,他立刻就认出来了。
  李冰:“炮灰团的死瘸子!打死他!”
  我狂奔着,他的兵分出来几个愣追着。最愣的小子就举了枪砰地一下,幸好是没打着,并且开枪的要捎带上李冰的一个耳光。
  李冰:“我是说抓到了揍死了他!”
  于是我狂奔着,他们愣追着。一个瘸子如何与有两条好腿的在平路上赛跑呢?我冲出了马路,沿着山坡连滚带爬地跑。
  但他们照旧玩命地追。
  我连滚带爬地跑着,我后边一群王八蛋连蹦带蹿地追着。
  这样下去着实不是路。每一次回头我都发现他们越来越近。王八蛋们在我后边嘻嘻哈哈地笑骂着。他们甚至有空捡了石头来摔我。
  王八蛋们:“跑啊,跑啊!死瘸子!”
  “他跑起来真像老母鸡!”
  “这种人怎么吃上这碗饭的?”
  我悲愤交加地骂回去:“你妈巴羔子!”
  我蹦着。吃力的腿蹦着,吃不上力地腿拖着,并且我发现更大的绝境不在我身后,而在身前一前边没路,这是他妈个断崖。
  山层层叠叠苍苍茫茫的,看在眼里真是种叫你无路可走的壮丽。
  我:“我要活!我要活!我要活!”
  如是地大喊了三声,我像个面口袋一样跳了下去。
  王八蛋们:“真跳啦?”
  “绕着追,绕着追。”
  于是他们欢欢喜喜地绕着追。
  我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我龇牙咧嘴,我周围的山峦像被摔在怒江里了,一个劲地晃荡。
  我爬了起来,我瘸着,蹦着,晃荡着。我身后的左右几十米开外,王八蛋们松松散散地绕了断崖追下来,他们惊喜得很。
  王八蛋们:“他真跳啦,真跳啦。哈哈。”
  “他那把骨头还蛮经摔打嘛。”
  我是真他妈的欲哭无泪,我晃晃悠悠地往前跑,否则再过个几秒十几秒他们便又要冲我摔石头。
  然后我便瞪着又一道断崖。
  山层层叠叠苍苍茫茫的,看在眼里真是种叫你哭笑不得的壮丽。
  我再一次开始我哭腔哭调的嚎叫:“你要活!你要活!你要活!”
  然后我再一次扑通下去。
  追我的王八蛋笑得岔了气:“又跳啦!他又跳啦!”
  “吧嗒个臭鸡蛋!”
  “接着绕!接着绕!”
  于是他们加倍欢喜地绕着追。
  我又一次结结实实拍在地上,我龇牙咧嘴。我眼前猛黑了一会,然后闪烁出一个清晰的但是冒着金星的山峦世界。
  我擦了擦鼻血,然后慢慢爬了起来,我梦游一样地向前晃悠。那帮王八蛋能追上我都不好好追,他们从我身后几十米慢慢包抄过来。
  王八蛋们:“他又要跳啦。你们看啦,他又要跳啦。”
  “他是个瘸子没错。他是不是还是个瞎子?”
  “他干嘛挑这么条见鬼的道啊?”
  我慢慢地往前晃悠。
  山层层叠叠苍苍茫茫的,冒着金星,飞着小鸟,看在眼里真是种叫你求死不能的壮丽。
  我:“你妈妈的……”
  我(OS):“什么都没有啦,只有风……我被墩得只剩下星星。我疯狂地诅咒一个叫死啦死啦的家伙,他说我是他认识最晦气的人。”
  然后……又是一道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断崖……
  我呆滞地转头,看了看我的追逐者,我以为我再也不会在人前哭泣了,但是我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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