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鸾-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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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没有再回应她，他像是已经睡了，睡在了热气中……这么多年，他已经筋疲力尽了……
修罗知道自己始终无法改变哥哥。事实上，她什么也改变不了。
2
过了整整一天，一直泡在温泉里，哥哥的脸色仍是惨白，他就像是在噩梦中沉睡……眉头皱得紧紧地，偶尔会咬自己的唇……
修罗已经不再试图改变什么，却仍是不安。她先是喂哥哥喝点水，然后便轻轻地在他的耳边念叨着关于由锦的事情。
“由锦在缝布娃娃，她天生就不是那块儿料，可你是知道的，这人固执得要命，想着要缝就一定要缝得，结果把那手指头扎得到处是伤……真是，她的手本来就不漂亮，这么一来更是难看了……结果半天的时间，她就只缝了，一个扁扁的身子，一个扁扁的头……填上棉絮以后，难看的不成，我想倘若是哥哥缝得话，一定会比她缝得好……”
错觉似的，哥哥的眉头居然舒展开来。
到了第二日，修罗再度来到山洞……很长时间里，她甚至害怕面对这样的哥哥。在她看来，这根本就是在活受罪。从小到大，很多时候，她都觉得哥哥太过愚笨了。她一直都不明白他到底想要坚持什么。只是变通一下就会让自己活下去，活得更好，这难道不好吗？
她只能继续在哥哥耳边念叨着，那个比哥哥更加固执的人的一些事情。
“缝完了那只难看的布娃娃，由锦又开始用木头做其他的玩具了。这个她倒是挺顺手的……后来我才发现，她做的是一个三个轱辘的木头小推车。也不知那家伙是怎么想到的……大概是小孩练习走路时要用的……你说这家伙多奇怪，孩子还没生呢……就开始瞎忙活，等到生了孩子也不知会怎么样……对了，她最近心情很好，能吃能睡得……”
……
“真是，笑死了，由锦居然还给她的大肚子讲故事。你没看到她的表情，所以不知道有多好笑……”
修罗并不知道这些到底管什么用，只是下意识地觉得哥哥想知道这些。
接下来的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她总是不断地在哥哥耳边叨念一些琐碎的事情。
……
“由锦做的布娃娃难看死了。还不如小扣子买的那只。真是……不知怎么的，明明那么难看，我却偏偏很想要。想想我们都没玩过娃娃……我们那时候，根本就不知道还有娃娃呢……对了我们似乎只玩过人骨头……本来是很好玩的，可是也不知怎么回事，有一天，你突然就吐了。而且，从那以后，再也不碰那些了。其实，我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只是，你不玩，我也就不玩了，一个人没意思。那时候，我还在心里跟自己说，哥哥是胆小鬼来着……”
……
“我把由锦的布娃娃拿来了，你想不想看？真是难看……可是，奇怪的是，一拿到手里就不想还她了……我想把这娃娃，藏起来……反正由锦还会再缝，她肚子里的孩子，几个月以后才生……嗯，好了，我知道你又要生气，我还她就是了……不就是一只丑娃娃……”
……
“昨天夜里，我突然很想去看看我们的母亲，不知道当时她有没有给我们做过布娃娃，有没有给我们讲过故事……我下了山，准备去见她……我只是想看看，她到底长得是什么样子，会不会和我们有些相像……可是，走到了村口，我却停在了那里……我怕我会动手杀掉她，杀掉所有的人……想想也好笑，当初我答应过由锦，要放过他们的……所以，我又回来了……”
她就像年幼时那样，并不知道哥哥到底在坚持着什么……
她唯一能做的只是陪伴着他。
哥哥说，他会活下去……
他就一定会活着！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修罗已经遗忘了。她活着，似乎只是为了让哥哥继续活下去。这便是她的命运，也是上天对她的罚。
她永远也无法忘记那时候哥哥的样子，他又笑又哭，他说希望自己的妹妹可以正常地活下去……
后来便成了这样……
哥哥替她成了魔，她就必须替哥哥活着……
正文 （7）哥哥的名字——傀
哥哥的名字——傀
他也不知自己到底在那炙热的泉水里躺了多久，四周是那么的温暖，他的血却似乎仍是冷的……印象中，他的身体会变得这么冷，似乎是从那个飘着雪花的夜晚开始的……
那时候，他的体内一股邪气到处乱窜……他无法动弹，像个尸体一样，被两个仆从抛在雪地上……
“这样不好吧？他可是小魔女的哥哥？”其中一个丢下他的人，还曾经有过数度的不忍。
另一个却撇撇嘴道：“我们也没办法，这是主人的命令！”
“可是，他会冻死的……”
“在这个山上，死的人还少吗？比起别的死人，这样算是最好的死法了……”
……
两人拉扯着，越走越远，他们似乎还在争论着什么，只是他已经听不见了。他们走的时候，他的眼睛仍是微微的睁开着，只是那两个仆从谁都没在乎。在这座弱肉强食，随时都有人死去的雪山上，谁又会害怕一个快要死去的人呢？
于是，在这即将冰封的世界里，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无力地躺在积雪上，任由那刺骨的寒意慢慢地，慢慢地侵入骨子里，血液里……他身下的雪，似乎有一部分曾因为他的体温而融化过，可是很快却又再次凝住了，与他的衣服，皮肉结在了一起……
开始，他还会觉得冷……
雪花不断地飘落在他的身上，他的身体却慢慢地僵硬起来……直到后来，他再也感觉不到冷……朦胧中，只觉得那落雪是自己见过得最美丽的东西……
不知不觉中，他觉得几乎要睡去了，同时他知道自己其实就要死了……
忽然，妹妹急躁的尖叫声……随着冷风，刺进了他那早已麻木的耳鼓里……
“哥……哥……”妹妹声嘶力竭地吼着，离他越来越近。
他用力地张开嘴，想对妹妹说，你以后要好好活着……却已然发不出声，只能任由妹妹从身边走过，往更高的山顶爬去……
妹妹嘶哑的呼喊声，离他越来越远……可是，那一晚上并没有间断……
他几次三番地努力着挣扎着，想开口喊她，下山去，别再找了……可是，身体似乎已经冻僵了……
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他似乎睡了，却又醒着，却始终能听到妹妹的那声嘶力竭的呼叫声……
这一次也如是，泡在温泉里，四周都笼罩着浓浓的热气，他的脚下似乎有个气孔，总是不断地鼓出大气泡，弄得他格外的舒服……他觉得自己睡了，却总是能听到妹妹在自己的耳边念叨……
她说着由锦，说到尚未出生的孩子，说到丑娃娃，甚至说到他们的娘亲……
妹妹的声音似乎从没间断过，只是，这一次和上一次不一样，她的声音软软得，很温和……每次讲到那些关于由锦的事情，他都恨不得过去看看……
他有时候是醒着的，便会睁开眼睛，四处望望……事实上，他比妹妹更加不喜欢这个地方……从小到大，他比妹妹呆在这里的时间要多，练武练不好的人，自然是要做下人的……
恶魔很喜欢这个地方，特别是泡在这温泉里……
他甚至记得第一次跟着恶魔，进到这里的样子，那时候，他是五岁，六岁，还是七岁……只是个骨瘦如柴的小男孩，有着一双惶恐不安的大眼睛，苍白的脸……
那一天，软弱的男孩比武再次输给了妹妹，作为惩罚被带进这个山洞里。
恶魔狠狠地敲着他的头，低声在他的耳边说着：
“你聪明，聪明得过头了……可那么聪明又能怎么样？你们都是我的玩物，一个都跑不了……
我本来以为那个被选中的人……应该是你……
可是，却偏偏有弄错的时候，到了此时，我都快要分不清你们俩兄妹了……
……刚开始的时候，男孩明明各方面都强过女孩……每次，女孩都受到惩罚，总是哭……可是，后来，突然有一天完全变了，男孩越来越差劲，从此再也不是女孩的对手……女孩一直在赢，男孩开始受惩罚，开始不受重视……男孩从来都不哭……他一直都是那么乖巧，那么认命……
渐渐的，女孩甚至也以为自己的哥哥是个软弱而胆小的人……
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恶魔用修剪得很尖利的“爪”狠狠地抓住男孩的喉咙，尖尖的指尖甚至划伤了男孩白皙的脖颈……血慢慢地渗出来……
恶魔的眼神也因此而灼热起来，他像是醉了，似乎还有些眩晕……
他嘶哑地说着，“你想要我咬死你吗？废物……”
男孩不语……只是认命地闭上了眼睛，仍是那么乖巧听话的样子……可是，即便是极力地克制着，他的身体仍是在颤抖……那时候，他早已知道了这恶魔是怎样吃人的……他曾经当着这小孩的面，表演过……
“你怕吗？你和妹妹总有一个要死的……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恶魔低沉地笑着，在男孩的耳边低语。
“你早就作出了选择不是吗？……”
他的声音突然尖锐了起来……然后，像是要卡死他似的，不断地收紧了爪……
男孩的脸色开始变紫，他也曾试图挣扎，但是却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直到，那爪突然却松开了，像丢兔子一样，把男孩丢在了地上……
男孩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的眼神里却带着死亡的阴影……
恶魔冷冷地笑着，“你以为我会让你这么轻易死掉吗？游戏已经开始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脱去衣服，向温泉池走去……恶魔的身体很可怕，他的身体苍白异常，皮紧紧地包着骨头……
突然，他在水里转过身，面朝向男孩，勾起血红的唇，嘲笑着说道：
“为了让妹妹好过些，宁愿毁了自己……可是，你以为这样做就是对的么？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你会明白自己犯了什么样的错误……
……你是最先觉醒的那一个吗？……清醒又如何？……在这个世界上，越是清醒的人活得越痛苦……”
恶魔早已死了，可是他的声音却仿佛仍是留在了这个山洞里……
男人似乎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躺在恶魔的池子里，就连姿势也跟恶魔一模一样……他像是极力克制什么似的，一头扎进了水里……当他再度把头探出来的时候，耳边却依然回荡着恶魔的声音……
——小傀……小傀……妹妹的傀儡……你真得甘心吗？……有趣，很有趣……
——是，他是心甘情愿的，为妹妹，做一辈子小傀……
他记得，他一直记得，他最初的名字叫作……傀……恶魔给的名字。
傀闭上眼睛，试图睡去，这个地方却似乎总是能激起那些，被他压在心底的那些隐晦的东西……
他又想起了由锦，由锦从来都不曾微笑过，可她却是唯一一个会让他感觉到温暖的……存在……
只要……
只要，他能够好起来，由锦一定会接受他的。
妹妹说过的，由锦这个人不会真地去恨谁……
是的，只要，他能够好起来……
傀隐隐约约地想起，恶魔说过……等到找到……就不必这样半死不活的……
那时候，就是在这个地方，恶魔吸完血，把尸体抛到一边……
那一次，小傀吓坏了……又害怕又觉得恶心，努力压了好半天，才把涌上喉头的恶心的感觉压下去……
所以，根本没心思去听，恶魔到底说了些什么？
一直到恶魔走出去，他终于忍不住呕吐起来，就在这池子边……那一天，他几乎把内脏都吐了出来……
修罗走进山洞的时候，发现哥哥整个人都漂在水面上，他看上去像是睡了，又像是……昏迷……
修罗慌乱地跳下池子，抬起了他的头，焦虑地喊着……哥……哥……
傀这才睁开眼睛，看向妹妹。一时间他似乎有些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时，他的眼睛已经变回了平常的样子，身体也似乎不再像前几天那么冷……
“哥，你好些了吗？”修罗悲喜交加地问着，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
哥哥缓缓地点着头，再度闭上了眼睛，他似乎已经疲惫到了极限，可是却必须继续下去。
修罗用袖口擦了擦哥哥脸上的水……
错觉是的，她觉得这温泉的水似乎比前两天低了两度……
很快，他便在妹妹身边，再度沉睡，他想或许就这样睡下去，当他再度醒来的时候，就会变成以前的样子……
只要坚持着……一切都会好的！
大概吧……
睡梦中，他再度变成了男孩小傀，跟着高瘦的影子后面，一步一步地踏进了山洞里……
那一天，恶魔穿着古怪的大红色的衣服，上面写着不知名古老的文字……他的心情似乎格外的好，苍白的脸上似乎也带着几分喜气。他笑着在小傀耳边说，诅咒就要结束了……因为，他终于抓到了……
只要吸光他们的血，他就可以解脱了……
山洞里一个年轻男人，一个小孩被捆绑着扔在温池边……
年轻男人见到他们，立刻愤怒地喊着，“x魔，你放了我儿子，我输给你，我愿赌服输，你怎么对付我都没关系……可是，你放了我儿子……”
恶魔却冷冷地笑着，“你见过，恶狼放过幼小的动物吗？越是幼小，越是美味……”说着他还忍不住舔舔自己的唇……
年轻男人开始几乎于疯狂地咒骂，似乎是想把他引到自己的那边，借此给自己的孩子增加活下去的机会。可惜恶魔却偏偏一点都不生气，他甚至还恶意笑着，走到那已经昏厥的小孩子面前，故意对着男人说道：“骂吧，吼吧……就连你信仰的神也救不了你……”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利爪划过了男孩的喉管，血喷到他的脸上，他却毫不在意地舔噬着自己的指尖……
年轻男人颤抖着，难以忍受地看着恶魔，看着他伤害着自己的孩子。
“天呀，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他奋力地挣扎着，近乎疯狂地吼叫着，他的双目凸起，甚至已经快要发狂了，可是却偏偏无法挣脱那可怕的绳子……
恶魔却越发兴奋了起来，他看着年轻的男人，把他的儿子举过头顶，任由男孩的血滴沿着自己的手臂一直流了下来……一直流进血红的袖子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