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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陌上繁花绽-第20章

小说: 陌上繁花绽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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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芷打趣道:“唔,我都差点给忘了,咱家就属大嫂最富有呢!”
素心也忍俊不禁起来,一边下车付钱一边道:“说什么呢!你呀你呀,真真不能再同宜嘉那鬼精灵混在一块儿了!”
黄包车夫拉着空车疾驰而去,再次寻找下一位顾客。
太阳明晃晃的,阳光明媚,天气好得很,一碧千里。
但走着走着,幽芷忽然觉得有一阵凉风不晓得从哪里吹过来,吹得她心底都有些冷了。



下午的光景,大地刚刚从晌午的熟睡中醒来没多久,外头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似乎带着了一层薄薄的凉意。从楼梯拐角处的窗户眺望远处的后院,左右两排整齐的广玉兰枝桠茂密,叶片葱绿,在阳光的照耀下油亮得仿似可以滴出水来。
春日的下午总是让人犯困的,幽芷正眯眼懒洋洋地眺望远处的绿色,忽然福妈走来,递过来一个黄色牛皮面的信封:“三少奶奶,方才有人送过来说是给您的。”
幽芷有些诧异:“给我的?”左右翻看封面却又没有写一个字,不明所以地问福妈道:“谁给我的?”福妈微微摇头道:“三少奶奶,那送过来的人并没有说。”尽管心生疑惑,幽芷面上还是笑着对福妈道:“福妈,谢谢你,你去忙吧!”福妈一边稍稍福身一边小步往后退:“诶,诶,三少奶奶,那我就先下楼去了。”
回到卧房,幽芷用小刀裁开信封口。竟是用腊封的,幽芷这下更加奇怪了,立刻取出信封内的东西。
是三张照片。
第一张照片上,男子身着黑色中山装,右手边的年轻女子戴着一顶松软的英式礼帽,虽然看不清她的脸,却能感受到她勾起笑容的愉悦。男子立在打开着的雪佛兰车门边,微微笑着等待女子躬身上车;
第二张照片上,女子和男子并肩坐在雪佛兰内,女子已经脱下了礼帽,淡青色圆点的洋装看得分明。他们靠得很近,女子侧着脸,男子也微微转过头,仿佛相谈甚欢、相视而笑;
第三张照片上,看上去是下了车之后,因此只是两人的背影。然而那挺拔的身影却紧紧挨着旁边的女子,左手替她拿着手袋,右手竟勾住了女子的手臂!而那女子,身子微微前倾,似乎正在要转首的瞬间。
幽芷飞快地扫视这三张照片,接着却又仔仔细细地再看了一遍——攥住照片的手下意识地收紧,照片上赫然几道被抓起的皱痕!
这——这分明是今天中午时候自己看到的那幕情景!分明是清泽和那位陌生的女子!而摄影师拍的角度格外的好,将一丝若有若无的暧昧淋漓尽致地呈现出来!
是谁,是谁如此别有用心的拍下这些照片寄给自己、又是以何种居心何种目的寄过来?照片中的暧昧和自己今天中午所看见的一切究竟是真是假?还有曾经的报纸头条、口红印子、香水味……
突然之间想起什么,幽芷猛地抬头扫视床头柜,然后又飞快地奔下楼,一边疾步一边大声问道:“福妈!福妈!”福妈忙在围裙上擦擦手快步徐趋应声道:“在呢在呢,三少奶奶您有什么吩咐?”幽芷蹙眉四处扫视:“福妈,上个礼拜的《申报》呢,收在哪里?”
尽管有些奇怪幽芷此时的焦躁,但福妈毕竟是训练有素的仆人,仍旧恭恭敬敬地回道:“少奶奶,在储物室呢,要我替您取来么?”幽芷听到“储物室”这三个字时便已经举步,边走边道:“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了!福妈,你继续忙吧!”
由新到旧,储物室里的《申报》整齐地收叠在一起。
心“扑通扑通”地跳得格外快,仿佛要跃出来一般!翻找报纸的手微微颤抖,连动作都因此鲜少地粗鲁起来,不算长的指甲在报纸上留下一道一道长长深深的印子——
终于,找到了那张报纸!
虽然是不同的衣服,虽然是隐约的暮色,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这个背影和方才寄来的照片中的背影是如此相似——女子天生的第六感觉那样清晰地告诉幽芷,就是她了,就是,这个女子。
报纸上赫然刊登的照片中的女子,和刚才寄过来的匿名照片中的女子,是同一个人。
恍恍惚惚地跌坐在储物室冰凉的地上,幽芷脑中一片空白,丝毫思考的能力都不存。仿佛浑身的力气都已然被抽空,只剩下颓然的麻痹感,连痛,好像都已经隐约了。
有谁能告诉她,这究竟是事实、亦或另有居心?



沈清泽今天回来得很早,下午五点钟的光景便踏进了家门。
他直到昨天傍晚才知道,原来,路易士、霍姆斯后来之所以态度逐渐转变并且那一天甚至主动同藤堂川井开口提出以军火生意换楚家两家厂子,有很大一部分是史苡惠的功劳。
史苡惠曾经为了这件事共登门拜访路易士和霍姆斯不下七八次,尽全力来说服他们答应帮这个忙。尽管第一次吃了个闭门羹,但她始终没有放弃,依旧继续登门。史苡惠的执拗,或许也是让他们最终松口的原因之一。
沈清泽今天上午专程去接史苡惠,在聚香苑摆了一桌酒席以表谢意,楚卓良自然也一起陪同。原本楚卓良是想自己做东的,不过不曾拗得过沈清泽,便放手“由小辈去罢”。
中午的宴席气氛很是热络,虽说只有四人,但起座间觥筹交错,交谈也是甚欢。楚卓良的身体本已经不大能喝酒,中午还是畅饮了不少,笑道是心情舒畅。沈清泽开怀地敬了史苡惠好些杯,史苡惠倒也不曾推让,很是爽快地一饮而尽,连平日里不怎么胜酒力的何云山今天也红了脖颈。
几杯酒下肚,话匣子便自然而然地打开了。
楚卓良第一个站起身,举起酒杯,朗声豪迈道:“来,史小姐,我敬你一杯,感谢你为了楚家厂子付出的努力!”史苡惠连忙站起来,端起酒杯恭恭敬敬道:“不敢当不敢当,楚先生言重了。”楚卓良摆摆手:“欸,哪里的话,若是没有史小姐的帮忙,恐怕还要拖更久的时日,或者就根本不会成。”史苡惠微微一笑,谦虚道:“小女只是尽了绵薄之力而已,算不了什么,还是多亏沈先生和何先生……”楚卓良朗声大笑,道:“好好好,不成我们还在这里互相谦虚称赞么!来,先干!”说罢便一干而尽。史苡惠起先啜了两小口,见楚卓良如此豪迈,便也爽快地一饮而尽。
沈清泽一边夹起一块豆腐,一边似是斟酌了一番,最终还是开口问道:“史小姐,沈某有一处不是很明白,不知……该不该问。”史苡惠偏头望向他,微笑道:“不妨碍,沈先生有话请讲。”沈清泽放下筷子,啜一小口酒,缓缓道:“史小姐,按理说你我并无什么交情,这回,为何如此尽力相助?”
史苡惠听闻他的话,原本偏望向他的头转过去,灿然一笑,似要举箸,但一瞬后还是放了下来。她慢慢抬起头,视线扫过在座的另外三个人,而他们,也正专注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她的眼眸子很亮,很纯净,又有着一如初次见面时的不卑不亢。她迟疑了几秒,最终开口道:“其实原因很简单,只是……不知道在座是否会相信。”
她见他们都在凝神听着,于是继续道:“说来也许你们会觉得新奇……苡惠虽是女儿身,也在英国待了两年,但是在英国时无时无刻不希望回到祖国,毕竟……这里才是自己的根,无论现在有多落魄和百孔千疮……”她言语中的唏嘘不见,渐渐多了一份坚韧:“我在英国的时候,时常在心中默念,‘中华不朽,共和万岁’。先生不是说大家都要来实业救国么?我们自己开厂子自己创业,不就是实业救国么?我只是想,楚先生的厂子绝不能毁落到外国人手中,我们要自己救自己!”
史苡惠的声音渐渐扬了起来,她的眼眸焕着一种光彩,一种漾着水晶般的光彩,那样坚定的表情竟令他们都怔住了。
半晌,屋子里鸦雀无声,甚至连呼吸声都仿佛轻不可闻。
最后,史苡惠倒是最先回过神来的,只闻满室静然,竟无一人开口。史苡惠有些不知所措,尴尬地坐在一边,抬头也不是,低首也不是,只好迟迟疑疑地拨着筷子。
忽然,“啪啪”的鼓掌声划破了原本的凝滞。
史苡惠倏然抬头,那鼓掌的人竟是一直以来话并不多的何云生。何云生毫不掩饰眼中的惊讶,笑着道:“说得好!好一个‘中华不朽,共和万岁’!年纪轻轻刚刚留洋回来不久的女子,能有如此的胸襟和爱国情怀,史小姐,真的是很令人惊叹和敬佩!”
这些赞美之言自自然然、毫不做作地从何云山口中说出来,史苡惠听得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再加上先前的尴尬失措,史苡惠的脸早已红透。
沈清泽和楚卓良这才缓过神来,神情中也尽是赞叹之感。楚卓良由衷叹道:“如今的年轻人真的是不容小觑啊!有史小姐这般巾帼不让须眉的新女性,中国必定不会亡,必定重振大国风范!”
沈清泽此时已经恢复神色,顿了几秒,举杯道:“好,为了方才那句‘中华不朽,共和万岁’,大家一起,干!”
史苡惠到底是爽性子的女子,刚刚的赧然也早已过去,举杯而笑:“好,干!”
放下空空的酒杯,玻璃透明,折射出史苡惠的笑容。
她在抬眼的一瞬视线落到对面,投过透明酒杯,看见何云山含笑的眸子。
她坐起身子,对着他微微一笑。






第24章 第二十三章
  二十三
回到家,正巧撞见素心和沈清泯,两人穿戴整齐似是要出门。沈清泽唤了声:“大哥,大嫂,出去么?”沈清泯点点头,应道:“离晚膳还有段时间,见没什么事就和素心一起出去转转。”
沈清泽一边脱下外套一边道:“如此便莫迟疑,外头怡人得很。”刚走了两步又回过身,“大嫂,芷儿她,在家么?”素心也回过头:“在楼上呢,好久都没下来过。”她顿了一顿,似乎有些犹豫,但最终开口,道:“三弟……幽芷她,好像心情不太好……”
沈清泽闻言立即顿住脚步:“怎么了?”
素心摇摇头:“我也只是感觉。中午和我出去时还好端端的,回来之后我一直忙东忙西也不曾注意,早一个钟头前我上楼去找她就似乎有些奇怪了,闷不吭声,恍恍惚惚也不知在想什么。”
沈清泽定了定,颔首道:“知道了。”
他大步上楼,靠近卧房时却放轻了脚步,生怕惊醒了仍在睡梦中的她。然而轻轻推开门,卧房里却是空无一人。沈清泽愣了愣,也来不及将外套挂好,随手往床上一扔,转身便向旁的房间找。他找了好几个房间,都不见人影,最后,在他的藏书室里发现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趴在书桌上,似是睡着了。
沈清泽轻轻笑了笑,愈加放轻脚步,慢慢走近。
挽着的髻发有些松开了,蓬蓬软软的,鹅黄色的发箍也有点移位。她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很是好看。因为是在家里,幽芷随随意意穿了一件白底碎花的棉布旗袍,趿着一双竹面蓝布的拖鞋。
他在书桌旁站了一会儿,就这么凝视着她的睡颜。她睡觉的时候总是毫无防备,呼吸轻轻的,像个婴儿一样。
他突然想起什么,俯身弯下腰,轻轻抬起她正枕着的胳膊,小心翼翼地圈住。他刚想将她抱起来,眼角忽然瞥到书桌上的一张纸。许是因为被她在胳膊下压了些时候,白纸的右下角已经折了好几道印子。
白纸上只写着一首诗,字迹有些潦草凌乱,但是他认得,这是她的笔迹,潦草但不减清秀的笔迹。
沈清泽一目十行地扫视完这首诗,分明是《古诗十九首》中的第一首。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期!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反。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他反复咀嚼着这首诗,眸光慢慢黯了下来。
他心里自然是有些不舒坦的。分明她和他之间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光明,她却忽然写下这么一首悲戚的诗,究竟是随手而为,还是心有所感呢?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君是谁?
她与谁别离?
又和谁相去天涯?
他的神色复杂,阴晴不定,脸色些微沉了下去。
沈清泽刚欲回神,却感到臂膀间有轻微的触动。他转过头,不知什么时候,幽芷已经醒了。她睁着那双乌黑圆亮的眸子望着他,不说话。
他早在回头的瞬间就隐去了先前微霁的神情,恢复了平日里对她独有的温和眉目。沈清泽轻声道:“醒了?刚准备抱你回卧房,仔细着凉。”
幽芷仍旧那样睇着他,仍旧圈在他臂弯,仍旧不说话。
他怔了一瞬,但只是一瞬,随即就扬眉道:“怎么,我脸上写着大字么?”
她过了一会儿才收回目光,垂下眼睑,轻轻巧巧地移离他的臂弯,低声说道:“你今天……怎么回来得这样早?”
沈清泽当然注意到她的小动作,眼底眸光沉了沉,但仍然微扬嘴角道:“如何,不欢迎?”
幽芷却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站起身,平视着前头。
她方欲迈出脚步,然而手腕倏地被紧紧握住。太大的力道令她上身不由微微向前冲,恰好撞进了他的胸膛。
幽芷抬头,问道:“你今天喝过喝酒?”
沈清泽眼底此刻已经写上了不悦,沉声道:“是又怎样,喝酒不合你意了?”
她欲言又止,最后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手腕:“你放开我。”
几乎是立即,他的答案传来:“不放。”
幽芷愣了一刹,随即使劲地甩着手臂想要挣脱。到底抵不过他的力道,她最终只得放弃,猛地抬起头,蹙眉问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正想问你究竟想做什么。”沈清泽眼神锐利,“回来得早又不称你意,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如此反常?”
她抿唇,不语。
一直以来,她对他都是笑吟吟的,温柔的,从来不曾同今天这样。但纵使万般不悦,沈清泽仍旧放平缓了语气问道:“你……今天有什么烦心事么?说来听听,或许可以帮到你。”
她到底没有多少城府,竟脱口而出:“我不想和你说话,你也帮不了我!”语罢,才发觉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心下一惊,果然看见沈清泽的面色愈渐铁青。
含着金匙出生的沈清泽是怎样的人物,除了沈广鸿,几时有人这样待过他。他的呼吸声渐次粗重起来,联想起之前看到的那首诗,沈清泽的眸色终于还是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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