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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刺杀结之丞-第15章

小说: 刺杀结之丞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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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马沉迷于师父教的剑术。如果依照结之丞的指导动作、停止、挥舞竹剑,就能切身威觉到自己体内产生的力量。那溶入血流中,变成肌肉,铭刻在骨头上。那股力量确实一天比一天更强大。
我能够变强。能够变得强大。
能够相信自己的这股愉悦感受该怎么说呢?原本缩成一团的五内获得舒展的快感该如何形容呢?
我想变强。我想变得更强、更强大。
透马说出了打从心底期望的愿望。
师父,我想变得更强。
「变强要做什么?」
结之丞问他。
当时,从开始练习之后过了半年。时值夏季,别墅庭院中垂悬的紫藤花盛开,聚集在花中的蜜蜂发出振翅声。风变得又湿又重,突如其来的骤雨拍打地面。
「如果变强的话……」
透马噤口。话哽在喉,无法妥善说出来。明明想告诉师父的话确实就在心中,但却无法表达出来,令人焦躁难耐。
他心想:如果变强的话,就会看见未来的路;能够掌握自己的方向。年幼的透马还没开始担心自己的前途,只有茫然的不安。他认为,自己大概会这样随波逐流,前往某个地方。
「能够去我喜欢的地方。」
答案悄然脱口而出。
「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有。」
「哪里?」
「熊屋。」
「熊屋?」
「爷爷的家。我想回去。」
这是真心话。我想回去熊屋。那里有母亲、有祖父;有浆糊、树木和纸张的气味。我在那里长大,过着幸福的日子。
突然和母亲一起被召见到小舞藩别墅藩邸,是在母亲去世的几个月前。母子一抵达,便被带领至内侧的和室,等待一阵子。透马在母亲怀中打盹许久,听到声音醒来时,发现抱着自己的不是母亲,而是一名五官扁平的老婆婆。母亲缩拢纤细的身子,低垂着头,好像就要这样消失不见。
「妈妈。」
透马想触碰母亲,拼命伸长手臂。老婆婆说:不行。发出线香气味的气息罩在脸上。
「幼主,不行动。」
老婆婆力气大得惊人,脸上像是戴了面具似地面无表情。
因为点着方形纸灯,所以大概是日暮之后,而且羽虱在纸灯周围飞来飞去,所以季节大概是晚春到初秋之间。纸灯的光线照出老婆婆面无表情的脸,令人毛骨悚然。紧闭眼睛的过程中,透马又睡着了,醒来时一人里在被子里。他不晓得昨晚在和室内发生了什么事、父亲是否坐在纸灯旁的蒲团上、母亲和父亲之间是否有交谈,就这样迎接早晨的到来。
明明太过早逝的母亲容貌和身影都模糊不清,但是不知为何,唯独那一晚的事情清晰地烙印在脑海中,未曾消失;就连羽虱撞上纸灯的微小声音都记得。
那一晚之后,母亲就开始在宅邸内生活,不管透马怎么请求,母亲就是不肯回熊屋,而且不到过年就去世了。透马寻思:母亲是决定在这里过一辈子,基于自己的意思而留在别墅的吗?或者是被强迫的呢?
母亲想待在这里吗?或者百般不愿却被坏人软禁呢?
无从得知。透马不明究理地在宅邸内生活至今。
我讨厌这里,我想回去熊屋。
即使回去,母亲也已不在,他起码明白这一点。可是他想回去。如果回去熊屋就不孤单。有人会展开双臂抱起自己,将自己紧拥入怀。
「是喔,熊屋啊。」
结之丞抱起双臂,「嗯」地轻声低吟。透马抬头看他的脸,握紧拳头。
「不过,我不回去。我要待在这里,请师父教我剑术。」
我想回去熊屋。
我想跟师父学剑。我想跟师父在一起。
两者都是真心真意。
「透马。」
结之丞松开双臂,蹲了下来;高度和透马的视线同高。
「不要放弃唷。」
结之丞将手搭在透马的肩上。
「只要不放弃,道路就会主动拓展。如果放弃的话,一切就到此为止了。」
透马凝视师父的眼睛。
「哪怕是被一百名敌人包围也不能放弃。只要不放弃,你就还没输。要记得这一点!」
结之丞起身背对夕阳,成为一个黑影。看起来宛如耸立的高山般壮丽。
后来到回藩之前的两年内,结之丞只要有时问就会陪透马练剑,告诉他各式各样的事。练习之后,结之丞会说起和透马同年的弟弟的事、小舞的渔夫以鱼鹰捕鱼的风情、山河之美、美味的乡土料理。透马像在炉边听故事般听结之丞说;仔细聆听,沉迷其中,陌生的风景和人物令他心荡神驰。
「师父的弟弟是个怎样的人呢?」
透马曾经这么问。当时,练习完毕,透马像平常一样坐在师父身旁。
「弟弟?你对林弥的事感到好奇吗?」
结之丞反问,透马连忙摇了摇头。
「我并不好奇。」
这句话是骗人的。自从听结之丞说了林弥的事之后,透马就对新里林弥这个人非常好奇。提起这个名字时,师父的语气就会变得柔和一些,眼角露出微笑。
结之丞比任何人都疼爱年纪可以当自己儿子的弟弟,透马察觉到了这一点。师父想必也会像这样教他弟弟剑术。小舞是一块山川壮丽的土地。有一个男孩八成一面等着大哥归来,一面挥舞竹剑。透马好羡慕,甚至感到嫉妒。「林弥」拥有所有自己没有的事物,令透马羡慕得要命。
「我和林弥谁能变强呢?」
透马找碴地问道。
「师父,我们谁会变强呢?」
结之丞直视透马,摇了摇头。
「……不一样。」
「不一样?什么不一样?」
「你和林弥的剑道不一样,大概不能相提并论。」
师父的话含糊不清,不算是回答。然而,透马无法进一步发问。因为结之丞思绪百转千回地将目光转向天空,他的眼神阴郁。
「师父……」
一只大手放在透马头上。
「透马,不必和别人比较。你会变强。只要相信这一点!」
转向透马的眼中,阴郁已经消失。
「是。」
没错,我能变强。我会变强。
透马抬头挺胸,直视师父的目光。
这两年过得充实。透马长高、力气变大,磨练技巧,获得相信自己的方法。
自己不是一味被时势推着走的人。
透马在结之丞离去的寂寞中,自觉到这一点。他抬起头来,紧抿嘴唇。而目送师父背影的那一天,透马第一次溜出宅邸,到深川元町造访祖父。他凭自己的力量抵达了熊屋。
一心认定相隔遥远的地方,其实只在徒步一刻之遥。
「哦,你来啦。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高大了。」
佐吉对气喘吁吁冲进屋的透马笑道。两人好久不见,但佐吉的笑容中令人丝毫感觉不到这段期间流逝的岁月。
除了男近侍之外,没有人察觉到透马擅自外出,而且近侍当时及后来都以搀杂和善与怠惰的宽容,默许透马外出。
只要不放弃,道路就会自行开启。
确实如此。
师父传授的教诲,如今也雷犹在耳地存在心中。如果深呼吸,它就会频频颤抖,飘散芳香。
透马深吸一口气,然后吐出;伸手抓起在祖父面前一字排开的毛刷之一。把柄上盖了(熊)这个漆黑的烙印,那是裱框师傅佐吉爱用的毛刷。
「这个我带走了。」
透马将毛刷揣入怀中。
迅速地下定了决心。
我不会放弃。我要站在命运的浪头。我不要受到父亲的想法摆布,而是以自己的意思前往小舞。如此下定决心的话,就会明白在那里想做的事、该做的事。师父平静的口吻与眼神清晰地浮现眼前。
收到父亲的命令信稍早之前,得知结之丞遭人暗杀的消息。在那之前一年中一、两次的来信中断,完全断绝音讯地过了好长一段时间。透马对这件事实在放心不下,想要知道结之丞的情况,到处探听。终于掌握到的是小舞藩士新里结之丞,半夜在路上遭人袭击丧命这个惊人的消息。而且,已经是接近两年前的事了。
师父遭人杀害?
功力莫测高深的师父会被人从背后砍杀?
令人无法置信。不,我不相信。除非亲眼见证,否则打死我都不信。
我要去小舞,亲自确认。那正是我该做的事。
透马将毛刷塞进怀里深处。
「爷爷,我要离开一阵子。敬请期待我的旅行见闻。」
「噢。这样我也打起精神了。」
「后会有期。」
「喝水要注意唷。」
佐吉对着透马的背影喊道。
「不要没有节制地大吃大喝唷。你这个贪吃鬼,如果不先确定当地的食物适不适合你的胃就塞进肚子,可是会大吃苦头唷。」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了。」
「在我眼中,你永远是三岁小孩。」
「爷爷才是呢,都已经老大不小了,酒要少喝一点,还有大声骂人的毛病要改一下。」
「胡说!半吊子的家伙只有那张嘴变得比一般人更伶牙俐嘴。吵死了,快滚、快滚!」
佐吉像在赶苍蝇似地摆了摆手,弯腰面向工作桌,就此不再抬起头来。
爷爷……
下次何时能见面呢?这该不会是今生永别吧?这样道别好吗?
透马压抑念头,硬生生吞下肚,离开了熊屋。
女佣点燃悬挂的纸灯。笼罩在微暗中的走廊稍微变亮。和白天的暑气呈反比,日暮一天比一天早。如今抬头看见的天空已变成绛紫色,不知是怎样的夕照,一、两道靉靆的细云边缘染上艳红。
和昨天在新里家仰望看见的天空迥然不同。
透马自言自语。
天空瞬息万变。昨天和今天的天空不尽相同是理所当然的,时刻也不同。虽然理智上明白,但还是心有所感。
透马强烈地觉得:樫井家散发着阴郁和寒冷的气氛,会招来不祥的景象。
又一盏灯点亮。
幼主身旁不可招来邪气。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最重要的是赶走阴暗。
一位名僧侣如此进言,和歌子不惜砸下重金收购高价的蜡烛。从黑暗造访时到完全离去为止,从不间断地一直点燃蜡烛。有时候甚至派人在庭院焚烧篝火。保孝的寝室四周围着一圈纸灯。因此之故,樫井的宅院内宛如白昼,令人联想到江户的吉原(译注:江户时代,位于江户郊区,获得官方认可的妓院聚集区)也是如此。
浪费钱。
如果能以蜡烛治病,就不需要医生了。
这样下去的话,城邑岂不是没有蜡烛和燃油可用了吗?
夫人似乎真的打算全部买下。到处盛传,樫井的家产会全花在买蜡烛上。
和歌子豁出去的行径引起了宅邸内外的揶揄和责难的耳语。她对于那种声音和信卫门的责骂丝毫不以为意,为了卧病在床的儿子继续点灯。
母爱真伟大。
透马佩服,并真心感叹。接近偏执的母爱令人畏惧,也令人动容。要嘲笑她愚蠢很容易,但世上恐怕只有母亲能够不顾世人嘲笑,为了自己的亲生骨肉做到这种地步。
愚蠢、可怕,但是令人动容。真正了不起。不过,爱之适足以害之。若是因为关爱过头而失去理智,沉迷于错误的偏执,则会贻祸身边的人。
透马眯起眼睛看摇曳的火焰,故意踩着粗鲁的步伐走在走廊上。刚才将纸灯挂在柱子上的女佣回头,轻声叫了什么;伸长手臂时袖子翻起,露出了上臂。微弱的火光照出白皙的肌肤。
她是和歌子贴身的年轻女佣;年纪应该和透马相去不远,但透马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母亲大人在房间吗?」
女子毕恭毕敬地低垂下头。透马问她。女子以出奇清晰的语调回答「是」。
「你叫什么名字?」
「什么?」
「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房。」
「阿房啊。那么我问你,哥哥今天的情况如何?相当糟吗?」
阿房挺起上半身,悄悄吸气,然后简短地回答:
「昨天,突然发烧了。」
「高烧吗?」
「烧得相当高。」
「原来如此,所以暂时有性命危险。因此医生终于做出了病危通知,要母亲大人做好心理准备,对吧?」
「保孝幼主的病情好转了。现在烧退,情况稳定了。刚才说他想喝热糖水,夫人今晚吩咐我煮米汤。」
阿房四两拨千金地避开透马直截了当的问话,巧妙地岔开话题。她似乎是个相当机灵的女孩。
「那真是太好了。母亲大人想必很开心。」
「是啊。」
光问这一件事就够了。不,还有另一件事。
「你知道片桐这个男人吗?」
阿房蹙起柳眉,朱唇微启。
「……您指的是年轻武士片桐吗?我不太清楚。」
「是嘛。你去忙吧。」
年轻貌美的女孩身在眼前。若是在江户,透马会逗弄她一、两句,但在樫井的宅邸,透马就不方便那么做了。他不想随便调戏对方。
透马快步走到大娘的房前,从腰际卸下刀脆地,尽量悄声地说:
「母亲大人,我是透马。您在吗?」
没有回应。耳边微微传来衣服摩擦的声音。
「打扰了。」
透马打开纸拉门,和歌子坐在书案旁。果然点着亮晃晃的纸灯。
「吵吵闹闹的。有什么事?」
和歌子对透马投以尖锐的目光。下颚尖细的瘦长脸和眼白多的丹凤眼,实在令人无法不联想到狐狸。她绝对不丑,然而,五官和娇媚可爱扯不上边;显得冷若冰霜且尖酸苛薄。
「我有两、三句话想说。」
「透马,我累了。如果不是急事,明天再说。」
「那是燃眉的急事。」
「哎呀,瞧你说的。闲赋终日,老是悠悠哉哉的你会有什么燃眉的急事呢?呵呵呵。」
和歌子以手捣口,朗声大笑。
这个死老太婆!你尽管逞口舌之快挖苦人,待会要你好看!
透马在心中啐了一句,膝行靠近和歌子。
「母亲大人,下次再做像今天这种举动,我可不会善罢甘休唷。我是来向您传达这件事的。」
「什么?你刚才说了什么?」
「请您不要装傻。我知道母亲大人派家臣袭击我们。」
「哎呀,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透马,你该不会是要我背天大的黑锅吧?真是可怕。」
透马把手伸向一旁的刀。和歌子收起下颚,脸颊唰地变白。
「透马,你想做什么……?」
「片桐身受重伤。您当然知道吧?他保住了一命,但是之后说不定会留下后遗症。如果运气不好的话,身体可能会残废,一辈子再也无法握剑。母亲大人,这可是您害的唷。因为您受到嫉妒心驱使,设下了无谓的诡计。」
和歌子脸色惨白,表情僵硬地面向一旁;嘴唇微微颤抖,说不出话来。
「我听说昨晚,二哥病危。母亲大人,您是不是因为担忧过度而有些失去了理智呢?所以才想派人攻击我。」
「住嘴!」
和歌子站起身来,身体颤抖。以女人来说,她算身材高挑的。
「居然说我失去理智,简直是目无尊长!你只不过是妾生下的孩子,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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