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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喻世明言-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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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兴家去。宋四公和侯兴看了,吃一惊!赵正道:“我不要他的,送还他老婆休!”
赵正去房里换了一顶搭飒头巾,底下旧麻鞋,着领旧布衫,手把着金丝罐,直走
去大相国寺后院子里。见王秀的老婆,唱个喏了,道:“公公教我归来,问婆婆
取一领新布衫、汗衫、裤子、新鞋袜,有金丝罐在这里表照。”婆子不知是计,
收了金丝罐,取出许多衣裳,分付赵正。赵正接得了,再走去见宋四公和侯兴道:
“师父,我把金丝罐去他家换许多衣裳在这里。我们三个少间同去送还他,博个
笑声。我且着了去闲走一回耍子。”
赵正便把王秀许多衣裳着了,再入城里。去桑家瓦里,闲走一回,买酒买点
心吃了,走出瓦子外面来。却待过金梁桥,只听得有人叫:“赵二官人!”赵正
回过头来看时,却是师父宋四公和侯兴。三个同去金梁桥下,见王秀在那里卖酸
馅,宋四公道:“王公拜茶。”王秀见了师父和侯二哥,看了赵正,问宋四公道:
“这个客长是兀谁?”宋四公恰待说,被赵正拖起去,教宋四公“未要说我姓名,
只道我是你亲戚,我自别有道理。”王秀又问师父:“这个客长高姓?”宋四公
道:“是我的亲戚,我将他来京师闲走。”王秀道:“如此。”即时寄了酸馅架
儿在茶坊,四个同出顺天新郑门外,僻静酒店,去买些酒吃。入那酒店去,酒保
筛酒来,一杯两盏,酒至三巡。王秀道:“师父,我今朝呕气。方才挑那架子出
来,一个人买酸馅,脱一钱在地下,我去拾那一钱,不知甚虫蚁屙在我头巾上。
我入茶坊去揩头巾出来,不见了金丝罐。一日好闷!”宋四公道:“那人好大胆!
在你跟前卖弄得,也算有本事了。你休要气闷,到明日闲暇时,大家和你查访这
金丝罐。又没三件两件,好歹要讨个下落,不到得失脱。”赵正肚里,只是暗暗
的笑。四个都吃得醉。日晚了,各自归。
且说王秀归家去,老婆问道:“大哥,你恰才教人把金丝罐归来?”王秀道:
“不曾。”老婆取来道:“在这里,却把了几件衣裳去。”王秀没猜道是谁,猛
然想道:“今日宋四公的亲戚,身上穿一套衣裳,好似我家的。”心上委决不下,
肚里又闷,提一角酒,索性和婆子吃个醉,解衣卸带了睡。王秀道:“婆婆,我
两个多时不曾做一处。”婆子道:“你许多年纪了,兀自鬼乱!”王秀道:“婆
婆,你岂不闻:后生犹自可,老的急似火。”王秀早移过共头,在婆子头边,做
一班半点儿事,兀自未了当。原来赵正见两个醉,掇开门,躲在床底下。听得两
个鬼乱,把尿盆去房门上打一扌寨。王秀和婆子吃了一惊,鬼慌起来。看时,见
个人从床底下趱将出来,手提一包儿。王秀就灯光下仔细认时,却是和宋四公、
侯兴同吃酒的客长。王秀道:“你做甚么?”赵正道:“宋四公教还你包儿。”
王公接了看时,却是许多衣裳。再问:“你是甚人?”赵正道:“小弟便是姑苏
平江府赵正。”王秀道:“如此,久闻清名。”因此拜识。便留赵正睡了一夜。
次日,将着他闲走。王秀道:“你见白虎桥下大宅子,便是钱大王府,好一
拳财!”赵正道:“我们晚些下手。”王秀道:“也好。”到三鼓前后,赵正打
个地洞,去钱大王土库偷了三万贯钱正赃,一条暗花盘龙羊脂白玉带。王秀在外
接应,共他归去家里去躲。明日,钱大王写封简子与滕大尹。大尹看了,大怒道:
“帝辇之下,有这般贼人!”即时差缉捕使臣马翰,限三日内,要捉钱府做不是
的贼人。
马观察马翰得了台旨,分付众做公的落宿。自归到大相国寺前,只见一个人,
背系带砖顶头巾,也着上一领紫衫,道:“观察拜茶。”同入茶坊里,上灶点茶
来。那着紫衫的人,怀里取出一裹松子胡桃仁,倾在两盏茶里。观察问道:“尊
官高姓?”那个人道:“姓赵,名正,昨夜钱府做贼的便是小子。”马观察听得,
脊背汗流,却待等众做公的过捉他。吃了盏茶,只见天在下,地在上,吃摆番了。
赵正道:“观察醉也。”扶住他,取出一件作怪动使剪子,剪下观察一半衫衤奚,
安在袖里。还了茶钱,分付茶博士道:“我去叫人来扶观察。”赵正自去。
两碗饭间,马观察肚里药过了,苏醒起来。看赵正不见了,马观察走归去。
睡了一夜,明日天晓,随大尹朝殿。大尹骑着马,恰待入宣德门去,只见一个人
裹顶弯角帽子,着上一领皂衫,拦着马前唱个大喏,道:“钱大王有笞刂目上呈。”
滕大尹接了,那个人唱喏自去。大尹就马上看时,腰裹金鱼带不见挞尾。简上写
道:“姑苏贼人赵正,拜禀大尹尚书:所有钱府失物,系是正偷了。若是大尹要
来寻赵正家里,远则十万八千,近则只在目前。”大尹看了越焦燥。朝殿回衙,
即时升厅,引放民户词状。词状人抛箱,大尹看到第十来纸状,有状子,上面也
不依式论诉甚么事,去那状上只写一只《西江月》曲儿,道是:
“是水归于大海,闲汉总入京都。三都捉事马司徒,衫褙难为作主。
盗了亲王玉带,剪除大尹金鱼。要知闲汉姓名无?小月傍边疋土。”
大尹看罢,道:“这个又是赵正,直恁地手高!”即唤马观察马翰来,问他
捉贼消息。马翰道:“小人因不认得贼人赵正,昨日当面挫过,这贼委的手高。
小人访得他是郑州宋四公的师弟,若拿得宋四,便有了赵正。”
滕大尹猛然想道:“那宋四因盗了张富家的土库,见告失状未获。”即唤王
七殿直王遵,分付他协同马翰,访捉贼人宋四、赵正。王殿直王遵禀道:“这贼
人踪迹难定,求相公宽限时日。又须官给赏钱,出榜悬挂,那贪着赏钱的便来出
首,这公事便容易了办。”滕大尹听了,立限一个月缉获。依他写下榜文:“如
有缉知真赃来报者,官给赏钱一千贯。”马翰和王遵领了榜文,径到钱大王府中,
禀了钱大王,求他添上赏钱。钱大王也注了一千贯。两个又到禁魂张员外家来,
也要他出赏。张员外见在失了五万贯财物,那里肯出赏钱?众人道:“员外休得
为小失大。捕得着时,好一主大赃追还你。府尹相公也替你出赏,钱大王也注了
一千贯,你却不肯时,大尹知道,却不好看相。”张员外说不过了,另写个赏单,
勉强写足了五百贯。马观察将去府前张挂,一面与王殿直约会,分路挨查。
那时府前看榜的人山人海。宋四公也看了榜,去寻赵正来商议。赵正道:
“可奈王遵、马翰,日前无怨,定要加添赏钱,缉获我们。又可奈张员外慳吝,
别的都出一千贯,偏你只出五百贯,把我们看得恁贱!我们如何去蒿恼他一番,
才出得气。”宋四公也怪前番王七殿直领人来拿他,又怪马观察当官禀出赵正是
他徒弟。当下两人你商我量,定下一条计策,齐声道:“妙哉!”赵正便将钱大
王府中这条暗花盘龙羊脂白玉带递与宋四公,四公将禁魂张员外家金珠一包,就
中检出几件有名的宝物,递与赵正。两下分别,各自去行事。
且说宋四公才转身,正遇着向日张员外门首捉笊篱的哥哥,一把扯出顺天新
郑门,直到侯兴家里歇脚。便道:“我今日有用你之处。”那捉笊篱的便道:
“恩人有何差使?并不敢违。”宋四公道:“作成你趁一千贯钱养家则个。”那
捉笊篱的到吃一惊,叫道:“罪过!小人没福消受。”宋四公道:“你只依我,
自有好处。”取出暗花盘龙羊脂白玉带,教侯兴扮作内官模样,“把这条带去禁
魂张员外解库里去解钱。这带是无价之宝,只要解他三百贯,却对他说:‘三日
便来取赎,若不赎时,再加绝二百贯。你且放在铺内,慢些子收藏则个。’”侯
兴依计去了。
张员外是贪财之人,见了这带有些利息,不问来由,当去三百贯足钱。侯兴
取钱回复宋四公。宋四公却教捉笊篱的,到钱大王门上揭榜出首。钱大王听说获
得真赃,便唤捉笊篱的面审。捉笊篱的说道:“小的去解库中当钱,正遇那主管
将白玉带卖与北边一个客人,索价一千五百两。有人说是大王府里来的,故此小
的出首。”钱大王差下百十名军校,教捉笊篱的做眼,飞也似跑到禁魂张员外家,
不由分说,到解库中一搜,搜出了这条暗花盘龙羊脂白玉带。张员外走出来分辩
时,这些个众军校,那里来管你三七二十一?一条索子扣头,和解库中两个主管,
都拿来见钱大王。钱大王见了这条带,明是真赃,首人不虚。便写个钧帖,付与
捉笊篱的,库上支一千贯赏钱。
钱大王打轿,亲往开封府拜滕大尹,将玉带及张富一干人送去拷问。大尹自
己缉获不着,到是钱大王送来,好生惭愧!便骂到:“你前日到本府告失状,开
载许多金珠宝贝。我想你庶民之家,那得许多东西?却原来放线做贼!你实说,
这玉带甚人偷来的?”张富道:“小的祖遗财物,并非做贼窝赃。这条带是昨日
申牌时分,一个内官拿来,解了三百贯钱去的。”大尹道:“钱大王府里失了暗
花盘龙羊脂白玉带,你岂不晓得?怎肯不审来历,当钱与他?如今这内官何在?
明明是一派胡说!”喝教狱卒将张富和两个主管一齐用刑,都打得皮开肉绽,鲜
血迸流。张富受苦不过,情愿责限三日,要出去挨获当带之人;三日获不着,甘
心认罪。滕大尹心上也有些疑虑,只将两个主管监候,却差狱卒押着张富,准他
立限三日回话。
张富眼泪汪汪,出了府门,到一个酒店里坐下,且请狱卒吃三杯。方才举盏,
只见外面踱个老儿入来,问道:“那一个是张员外?”张富低着头,不敢答应。
狱卒便问:“阁下是谁?要寻张员外则甚?”那老儿道:“老汉有个喜信要报他,
特到他解库前,闻说有官事在府前,老汉跟寻至此。”张富方才起身道:“在下
便是张富,不审有何喜信见报?请就此坐讲。”那老儿捱着张员外身边坐下,问
道:“员外土库中失物,曾缉知下落否?”张员外道:“在下不知。”那老儿道:
“老汉到晓得三分,特来相报员外。若不信时,老汉愿指引同去起赃。见了真正
赃物,老汉方敢领赏。”张员外大喜道:“若起得这五万贯赃物,便赔偿钱大王,
也还有余。拼些上下使用,身上也得干净。”便问道:“老丈既然的确,且说是
何名姓?”那老儿向耳边低低说了几句,张员外大惊道:“怕没此事?”老儿道:
“老汉情愿到府中出个首状,若起不出真赃,老汉自认罪。”张员外大喜道:
“且屈老丈同在此吃三杯,等大尹晚堂,一同去禀。”当下四人饮酒半醉,恰好
大尹升厅。
张员外买张纸,教老儿写了首状,四人一齐进府出首。滕大尹看了王保状词,
却是说马观察、王殿直做贼,偷了张富家财。心中想道:“他两个积年捕贼,那
有此事?”便问王保道:“你莫非挟仇陷害么?有什么证据?”王保老儿道:
“小的在郑州经纪,见两个人把许多金珠在彼兑换。他说家里还藏得有,要换时
再取来。小的认得他是本府差来缉事的,他如何有许多宝物?心下疑惑。今见张
富失单,所开宝物相像,小的情愿眼同张富到彼搜寻。如若没有,甘当认罪。”
滕大尹似信不信,便差李观察李顺,领着眼明手快的公人,一同王保、张富前去。
此时马观察马翰与王七殿直王遵,俱在各县挨缉两宗盗案未归。众人先到王
殿直家,发声喊,径奔入来。王七殿直的老婆,抱着三岁的孩子,正在窗前吃枣
糕,引着耍子。见众人罗唣,吃了一惊!正不知什么缘故。恐怕吓坏了孩子,把
袖衤冒掩了耳朵,把着进房。众人随着脚跟儿走,围住婆娘问道:“张员外家赃
物,藏在那里?”婆娘只光着眼,不知那里说起。众人见婆娘不言不语,一齐掀
箱倾笼,搜寻了一回,虽有几件银钗饰和些衣服,并没赃证。李观察却待埋怨王
保,只见王保低着头,向床底下钻去,在贴壁床脚下解下一包儿,笑嘻嘻的捧将
出来。众人打开看时,却是八宝嵌花金杯一对,金镶玳瑁杯十只,北珠念珠一串。
张员外认得是土库中东西,还痛起来,放声大哭。连婆娘也不知这物事那里来的,
慌做一堆,开了口合不得,垂了手抬不起。众人不由分说,将一条索子,扣了婆
娘的颈。婆娘哭哭啼啼,将孩子寄在邻家,只得随着众人走路。
众人再到马观察家,混乱了一场。又是王保点点搠搠,在屋檐瓦棂内搜出珍
珠一包、嵌宝金钏等物,张员外也都认得。两家妻小都带到府前,滕大尹兀自坐
在厅上,专等回话。见众人蜂拥进来,阶下列着许多赃物,说是床脚上、瓦棂内
搜出,见有张富识认是真。滕大尹大惊道:“常闻得捉贼的就做贼,不想王遵、
马翰真个做下这般勾当!”喝教这两家妻小监候,立限速拿正贼,所获赃物暂寄
库;首人在外听候,待赃物明白,照额领赏。张富磕头禀道:“小人是有碗饭吃
的人家,钱大王府中玉带跟由,小人委实不知。今小的家中被盗赃物,既有的据,
小人认了悔气,情愿将来赔偿钱府。望相公方便,释放小人和那两个主管,万代
阴德。”滕大尹情知张富冤枉,许他召保在外。王保跟张员外到家,要了他五百
贯赏钱去了。原来王保就是王秀,浑名“病猫儿”,他走得楼阁没赛。宋四公定
下计策,故事将禁魂张员外家土库中赃物,预教王秀潜地埋藏两家床头屋檐等处,
却教他改名王保,出首起赃。官府那里知道!
却说王遵、马翰正在各府缉获公事,闻得妻小吃了官司,急忙回来见滕大尹。
滕大尹不由分说,用起刑法,打得希烂,要他招承张富赃物。二人那肯招认?大
尹教监中放出两家的老婆来,都面面相觑,没处分辩。连大尹也委决不下,都发
监候。次日又拘张富到官,劝他:“且将己财赔了钱大王府中失物,待从容退赃
还你。”张富被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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