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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醒世恒言-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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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海陵道:“黑松林下水潺亹,点点飞花落满川;鱼衔桃浪游春水,冲破松
林一片烟。”辟懒答道:“古寺门前一个僧,袈裟红映半边身;从今撇却菩提路,
免得频敲月下门。”海陵笑道:“尔可谓善于应对矣!”
蒲察阿虎迭女义察,海陵姊庆宜公主所生,幼养于辽王宗干府中。及笄而嫁
秉德之弟特里。秉德伏诛,义察当连坐。太后使梧桐请于海陵,由是得免。海陵
遂白太后欲纳之,太后道:“是儿始生,先帝亲抱至吾家养之,至于成人。帝虽
舅,犹父也,岂可为此非礼之事?”海陵屈于太后而止。义察跌宕喜淫,不安其
室,遂与完颜守诚有奸。守城本名遏里来,芳年淑艾,白皙过人,更善交接,义
察绝爱之。太后窃知其事,乃以之嫁宗室安达海之子乙补剌。乙补剌不胜其欲,
义察日与之反目。海陵不知其故,数使人讽乙补剌出之,因而纳之。太后初不知
也。义察思念守诚,愁眉不展,每侍海陵,强为笑乐,转背即诅詈不已。侦者以
告海陵。海陵怒道:“朕乃不如完颜守诚耶?”遂挝杀守诚,欲并杀义察。又得
太后求哀,乃释放出宫。无何,义察家奴告义察痛守诚之死,日夜咒诅,语涉不
道。海陵乃自临问,责义察道:“汝以守诚死詈我耶?守诚不可得见矣!朕欲令
汝往见之。”遂杀义察而分其尸。
大宗正阿里虎妻蒲速碗,及元妃之妹也,大有姿色,而持身颇正。因入见元
妃,留宿于宫中。迨晚,海陵强之同坐饮宴,蒲速碗正色固拒。退食于元妃之幕,
将周身衣服,谨系牢结,坐而不卧,以防海陵之辱己。果然,谯楼鼓急,画角声
摧,银缸半灭半明,神思乍醒乍倦。海陵突至,强抱求欢,蒲速碗再四不从。海
陵凌逼不已,相持相拒,将及更馀。海陵乃以力制之,怒发如雷,声如吼虎,喝
教侍婢共挟持之,尽断其中外衣带。蒲速碗气索力疲,支撑不住,叫不得撞天的
冤屈,只得紧闭着双眼,放开了两手,任凭着海陵百谑千嘲,千抽万迭,就像喉
咙气断,死了不得知的一般。这海陵像心像意,侮弄了许多时节,见蒲速碗没有
一些儿情趣,到也觉得没意思,兴尽而去。元妃问蒲速碗道:“妹妹,你平昔的
兴在那里去了?今日做出这般模样。”蒲速碗道:“姐姐,你可是有人气的?古
来那娥皇、女英,都是未出嫁的女子,所以帝尧把他嫁得舜哥天子。我是有丈夫
的,若和你合着个老公,岂不惹人笑杀!连姐姐也做人不成了!”元妃道:“事
到其间,连我也做不得主。俗语说得好:只好随乡入乡,那里顾得人笑耻。”蒲
速碗道:“姐姐,你说得好话儿,这话儿只当不说罢!世上那有百世太平,千年
天子。你倘或被人凌辱,你心里过去得否?”元妃惨沮不出一声。过了一夜,次
日早晨,蒲速碗辞朝归去,再不入宫朝见。虽是海陵假托别样名目来宣召他,他
也只以疾辞道:“臣妾有死而已,不能复见娘娘。”海陵亦付之无可奈何也!
张仲轲者,幼名牛儿,乃市井无赖小人,惯说传奇小说,杂以俳优诙谐语为
业。其舌尖而且长,伸出可以够着鼻子。海陵尝引之左右,以资戏笑。及即位,
乃以为秘书郎。使之入直宫中,遇景生情,乘机谑浪,略无一些避忌。海陵尝与
妃嫔云雨,必撤其帷帐,使仲轲说淫秽语于其前,以鼓其兴。或令之躬身曲背,
衬垫妃腰,或令之调搽淫药,抚弄阳物。又尝使妃嫔裸列于左右,海陵裸立于中
间,使仲轲以绒绳缚己阳物,牵扯而走,遇仲轲驻足之妃,即率意嬲弄,仲轲从
后推送出入,不敢稍缓。故凡妃嫔之阴,仲轲无不熟睹之者。有一室女,龆年樨
齿,貌美而捷于应对,海陵喜之。每每与他姬侍淫媾时,辄指是女对仲轲说道:
“此儿弱小,不堪受大含弘,朕姑待之,不忍见其痛苦。”仲轲呼:“万岁!”
一日,海陵昼醉,隐几而卧,仲轲暂息于檐下。此女恐海陵之寒,提袍覆其肩。
海陵惊醒,醉眼朦胧,见是此女,即搂抱于怀,遂乘兴幸之,竟忘其质之弱,年
之小也。此女果不能当,涕泗交下。海陵忙拔出其阳,女阴中,血流不止。海陵
怜惜之,呼仲轲以舌舔其血,仲轲但称:“死罪!”不敢仰视。海陵再三强仲轲
舔之,女羞缩自起而止。海陵对仲轲道:“汝亦须眉男子,非无阳者,朝朝暮暮,
见朕与妃嫔嬲戏,汝之阳亦崛强否?汝可脱去下衣,俾朕观之。”仲轲道:“殿
陛尊严,宫闱谨肃。臣何等人,敢裸露丑形,以取罪戾!”海陵道:“朕欲观汝
之阳物,罪不在汝,朕不汝责!”仲轲叩首求免,海陵敕内竖尽褫其衣,仲轲俯
身蹲踞于地,以双手掩于胯前。海陵又敕内竖以绳绑缚仲轲,仰卧于凳上。其阳
直竖而起,亦大而长,仅有海陵三分之二。诸妃嫔见者,皆掩面而笑。海陵道:
“汝等莫笑!此亦人道耳。设使室女当之,未必不作痛也。”妃嫔又笑久之,见
其痿缩不举,始释其缚。又尝召侍臣聚于一殿,各露其秽,以相比并。大者列为
第一班,赏以摧残不用宫女一人,给予阳侯牙牌一面;中者列为第二班,赏以楮
钞百锭,给予阳伯牙牌一面;不及二等者为最下,不入选。除正殿朝参奏事,大
霝宴赏,依次叙爵外,凡入宫直宿,内殿赐饮,即不论官爵崇卑,悉照牙牌,列
成班次,以为笑乐,虽徒单贞亦不能免。百人之中,与海陵相伯仲者居其一,父
叔事海陵者居其二,奴视海陵百不得一也。时人为谣歌云:
朝廷做事忒兴阳,自做铨司开选场。政事文章俱不用,惟须腰下硬帮帮。
那歌谣直传到海陵耳朵里,海陵也只当不得知,一味头只是作乐淫谑。不要
说起那宫中嫔御,就是官庶妇人,曾蒙幸者,海陵也列在宫人数内。虽有丈夫的,
皆分番出入,听其淫乱。海陵还不足意,欲把这些妇人随意幸之,限于更番不便,
乃尽遣其丈夫往下京去了,恰把这些妇人都留在宫中。每当行幸,即令撤蔽去围
帐,教坊司近前奏乐,幸已方止。再幸再奏。一幸必及数妇,徒以尽己之幸,而
诸妇皆不畅所欲,人人嗟怨。尝幸室女,必乘兴狠触,不顾女之创痛。有不遂其
情者,令妃嫔牵制其手足,使不得动。尝与妃嫔同坐,必自掷一物于地,使近侍
环视之,他视者杀。又诫宫中给使男子,于妃嫔位举首者,剜其目。出入不得独
行,便旋须四人偕往,所司执刀监护,不由路者斩之。日入后,下阶砌行者死,
告者赏钱百万。男女仓猝互相触,先声言者赏三品官,后言者死,齐言者皆释之。
有梁琉者,本大邅家奴,随元妃入宫,以阉竖事海陵。琉性便佞,善迎合人
意。海陵特见宠信,言无不从。琉尝构求海上仙方,远觅兴阳异物,修合媚药,
以奉海陵。海陵试之,颇有效验。益肆淫蛊,中外嫔御妇女殆将万人,犹恨不得
绝色,以逞心意。琉乃极言宋刘贵妃绝色倾国。海陵道:“汝试言其容止。”琉
道:“鬓发腻理,姿质纤秾。体欺皓雪之容光,脸夺英华之濯艳。顾影徘徊,光
彩溢目,承迎盼睐,举止绝伦。智算过人,歌舞出众。”海陵闻言大喜。自此决
南征之意。将行,命县君高师姑预贮紫绡帐、画石床、鹧鸪枕、却尘褥、神丝绣
被、瑟瑟幕、纹布巾。帐轻疏而薄,视之如无所碍。虽属隆冬,而风不能入,盛
暑则清凉自至。其色隐隐焉,忽不知其帐也,乃绞绡之类。床文如锦绣,石体甚
轻,郅支国所献。枕以七宝合为鹧鸪,褥色殷鲜,光软无比,云是却尘兽毛所为,
出自句骊国。被绣三千鸳鸯,仍间以奇花异叶,上缀灵粟之珠,如果粒五色辉焕。
其幕色如瑟瑟,阔三丈,长百尺,轻明虚薄,无以为比,向空张之,则疏朗之纹,
如碧丝之贯其珠,虽大雨暴降,不能湿漏,云以蛟人瑞香膏所傅故也。纹布巾,
即手巾也,洁白如雪光,软如绵,试水不濡,用之弥年,不生垢腻,乃得自鬼谷
国者。俟得刘贵妃时用之。更带九玉钗、蠲忿犀、如意玉、龙绡衣、龙髯紫拂。
钗刻九鸾,皆九色,其上有字。白玉儿工巧妙丽,殆非人制。犀圆如弹丸,带之
令人蠲忿怒。玉类桃实,上有七孔,云是通明之象。衣重无一二两,摐之不盈一
握。拂色各如烂椹,可长三尺,削水晶为柄,刻红玉为环纽。或风雨晦螟,临流
沽洒,则光彩动摇,奋然如怒。置于堂中,则日无蝇虫,夜无蚊蚋。拂之为声,
则鸡犬无不惊逸;垂之池潭,则鳞介之属,悉俯伏而至。引水于空中,则成瀑布;
烧燕肉熏之,则焉若生云雾。云得于洞庭湖中者。俟得刘贵妃,则以赐之。
海陵件件色色,都打点端正。不想探事人来报说:“刘贵妃已辞世矣!”海陵好
不痛惜!忙传下号令,说灭却宋时,把他死尸也抬来瞧一瞧,完了心中一念。这
才是:生前不结鸳鸯带,死后空劳李少君。
世宗时为济南尹,夫人乌林答氏,玉质凝肤,体轻气馥,绰约窈窕,转动照
人。海陵闻其美,思有以通之。而乌林答氏端方严悫,无隙可乘。一日,传旨召
之。世宗忿忿,抗旨不使之去。乌林答氏泣对世宗道:“妾之身,王之身也。一
醮不再,妾之志也,宁肯为上所辱?第妾不应召则无君,王不承旨则不臣。上坐
是以杀王,王更何辞以免?我行当自勉,不以累王也。”世宗涕泣,不忍分离。
乌林答氏毅然就道,一路上凄其沮郁,无以为情。行至良乡地方,乃将周身衣服,
缝纫固密,题诗一首于衣裙上,遂自杀。诗云:“世态翻如掌,君心狠似狼。凶
狂图快乐,淫逆灭纲常。我死身无辱,夫存姓亦香!敢劳传旨客,持血报君王。”
乌林答氏既死,使者以讣闻。海陵伪为哀伤,命归其衬于世宗。世宗发衬视之,
面色如生,血凝喉吻,抚尸痛悼,以礼葬焉。后世宗在位二十九年,不复立后者,
以乌林答氏之死节也。此是后话。
却说海陵大举南侵,造战船于江上,毁民庐舍以为材,煮死人膏以为油,费
财用如泥沙,视人命如草菅。既发兵南下,群臣因万民之嗟怨,立曹国公乌禄为
帝,即位辽阳,改名雍,改元大定,遥降海陵为王。海陵闻之,叹道:“朕本欲
削平江南,然后改元大定。今日之事,岂非天乎?”因出素所书:“一着戎衣,
天下大定。”改元事以示群臣。遂召诸将,谋帅师北还。至瓜洲,浙西路都统制
耶律元宜等谋弑之。箭入帐中,海陵以为宋兵追至,及视箭,曰:“此我兵也!”
欲取弓还射,忽又中一箭仆地。延安少尹纳合干鲁补先刃之,手足犹动,遂缢杀
之。妃嫔等数十人皆遇害。后世宗数海陵过恶,不当有王封土,不当在诸王茔域。
乃降废为海陵王,复降为庶人,改葬于西南四十里。后人有诗叹云:
世上谁人不爱色?惟有海陵无止极。未曾立马向吴山,大定改元空叹息。
空叹息,空叹息,国破家亡回不得。孤身客死倩人怜,万古传名为逆贼。
第二十四卷  隋炀帝逸游召谴
第二十四卷  隋炀帝逸游召谴
《玉树》歌残舞袖斜,景阳宫里事如麻。曙星自合临天下,千里空教怨丽华。
这首诗单表隋文帝篡周灭陈,奄有天下,一统太平,真个治得外户不闭,路
不拾遗。初时已立太子勇为东宫,却因不得母后独孤氏欢心。原来文帝独孤皇后
最是妒忌,文帝畏而爱之。常言:“前代帝王,骨肉分争,皆因嫡庶相猜相忌,
致有祸胎。今吾家五子同母,傍无异生之子,后来安享太平,绝无后患。”不想
太子勇嫡妃元氏无宠,抑郁而死。专宠云定兴之女,所生子女,皆是庶出。独孤
皇后心中甚是不愤,每每在文帝前愬太子勇之短。文帝极是惧内的,听他言话,
太子勇日渐日疏。却有第二子晋王广,为扬州都总管,生来聪明俊雅,仪容秀丽。
十岁即好观古今书传,至于方药,天文地理,百家技艺术数,无不通晓。却只是
心怀叵测,阴贼刻深,好钩索人情深浅,又能为矫情忍訽之事。刺探得太子勇
失爱母后,日夜思所以间之。日与萧妃独处,后宫皆不得御幸。每遇文帝及独孤
皇后使来,必与萧妃迎门候接,饮食款待。如平交往来,临去,又以金钱纳诸袖
中。以故人人到母后跟前,交口同声,誉称晋王仁孝聪明,不似太子寡恩傲礼,
专宠阿云,致有如许犭屯犊。独孤皇后大以为然,日夜谮之于文帝,说太子勇不
堪承嗣大统。后来晋王广又多以金宝珠玉,结交越公杨素,令他谗废太子。杨素
是文帝第一个有功之臣,言无不从。皇后谮之于内,杨素毁之于外,文帝积怒太
子勇,已非一日,竟废太子勇为庶人,幽之别宫,却立晋王广为太子。受命之日,
地皆震动。识者皆知其夺嫡阴谋。独杨素残忍深刻,扬扬得意,以为太子由我得
立,威权震天下,百官皆畏而敬之。
后来独孤皇后崩,后宫却得近幸。文帝有一位宣华夫人陈氏,陈宣帝之女也,
隋灭陈,配掖庭。性聪慧,姿貌无双。及皇后崩后,始进位为贵人。专房擅宠,
后宫莫及。文帝寝疾于仁寿宫,夫人与太子广同侍疾。平旦,夫人出更衣,为太
子所逼。夫人拒之,发乱神惊,归于帝所。文帝怪其容色有异,问其故,夫人泫
然泣曰:“太子无礼!”文帝大恚曰:“畜生何足付大事!独孤悮我!”盖指
皇后也。因呼兵部尚书柳述,黄门侍郎元岩,司空越公杨素等曰:“召我儿来!”
述等将呼太子广。帝曰:“勇也。”杨素曰:“国本不可屡易,臣不敢奉诏。”
帝气哽塞,回面向内不言。素出,语太子广曰:“事急矣!”太子广拜素曰:
“以终身累公!”有顷,左右报素曰:“帝呼不应,喉中呦呦有声。”素急入,
文帝已崩矣。陈夫人与诸后宫相顾悲恸。晡时,太子广遣使者赍金合,缄封其际,
亲书封字,以赐夫人。夫人见之惶惧,以为药酒,不敢发。使者促之,乃开。见
盒中有同心结数枚,宫人咸相庆曰:“得免死矣!”陈夫人恚而却坐,不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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