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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林徽因传-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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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琵琶、长笛奏出美妙的仙乐。1500年,岁月构筑的栅栏,了无痕迹,这里每一块石头,都轰轰烈烈地活着,仿佛听得到他们血管里血液流动的声音,仿佛感受到他们的体温、呼吸和心跳。然而,活着的不是释迦牟尼,活着的是石头一样顽强的历史,是把这历史雕凿在侏罗纪云冈统砂岩上的无名的太史公们。

他们没有谁留下自己的名字,也许他们来自大路上横陈着白骨的凉州,来自荒漠的塞外,来自长安嶙峋的古道。年老石匠额上的皱褶如岩石的纹理,年轻石匠结实的双臂仿佛能托起一座大山,他们成千上万地聚集在这里,吞咽着黄河一样绵长而悠久的苦难,默默雕凿着岁月。

林徽因仿佛听到了铺天盖地的凿石的轰鸣,看到了铁钎在石头上飞溅的火花。那声音,让整个武周山血脉陡涨,让一条武烈河泪涛翻滚;那声音,在历史的崖壁上被放大了许多倍,时光不能消磨他们。

石窟雕成的时候,骨瘦如柴的幸存者们,匍伏在大地上,膜拜被他们的手塑造出来的神。武烈河水干涸了,河床上裸露着累累白骨,这是美的代价。

远在西方雕塑之父米开朗琪罗没有诞生之前,这些无名艺术家的生命便活在这云冈统砂岩上了,便活在这有血有肉的石头里了。石头的灵魂是永远醒着的,他们要把一个个梦境千年万年地守护下去。

林徽因忍不住掩面而泣。

一座云冈石窟他们整整看了三天,搞了许多素描和拓片。然后,他们又考察辽、金时代的巨刹华严寺和善化寺。这项工作结束以后,梁思成和莫宗江要去应县考察木塔,林徽因和刘敦桢返回北平,整理资料。

1934年夏天。

林徽因、梁思成继去年9月云冈石窟考察之后,又来到山西吕梁山区的汾阳。

他们原计划是到北戴河度假的,临行时费正清和夫人费慰梅告诉,美国传教士朋友汉莫在山西汾阳城外买了一座别墅,梁思成原来也想到洪洞考察,两地相距很近,于是便一同前往。

美国朋友买的别墅在汾阳城外的峪道河,那里有一条“跑马神泉”,为沿溪数十家磨坊供给动力,现在这些废弃的磨坊被喜欢自然情调的美国人看中,买来改装成度假的的别墅。“跑马神泉”是吕梁山麓风光最优美的所在,自宋太宗的骏马踢出甘泉,救了干渴的三军,千百年来便没有停流过。这里水碧山青,气候宜人,逐水而居,别一番情趣。林徽因对费慰梅说,这里很有绮色佳流水别墅的风味。

他们在汾阳住了三天,看了杏花村酒厂,林徽因告诉费正清和费慰梅,这里酿酒始于北魏,已有1500多年的历史,因唐朝诗人杜牧的名句“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而驰名。费正清扶着古井亭旁的石碑感叹,这家酒厂竟比美国的历史早上十多个世纪。他们也看了汾阳一带的“文峰塔”、“南熏楼”和“太符观”等古建筑。

在他们的住处,峪道河两壁山崖上有几处小庙,东崖上的1实际寺,以风景幽胜著名。西崖上的龙天庙,又称落日庙,跑马泉因而也享受了它千年的烟火。林徽因从乾隆十二年碑刻发现,龙天即介休令贾侯,晋惠帝永兴元年(公元304年),刘元海攻陷介休,公死而守节,后人建庙纪念。

汾阳到洪洞300余里,同蒲铁路正炸山兴筑,公路多段被毁。他们便在当地租了三辆驴车,费正清和费慰梅第一次坐这样的车子,一路上露宿风餐,兴味异常浓厚。他们每人戴一顶白色的太阳帽,林徽因身穿白裤子宝石蓝衬衫,仪容整洁而潇洒,与梁思成的咔叽布服装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驴车在乡间高凹不平的土路上颠簸着。车把式都是年轻的后生,他们不时在牲口的头顶爆响一串串鞭花。毛驴喷着响鼻,四蹄轻快地奔跑,从庄稼地里挤过来的风,带着清爽,拂过他们的面颊。车把式们一应一和地唱起了小调:

前边车把式领唱:

亲疙蛋下河洗衣裳,

双膝膝跪在那石头上。

后边车把式应一声:

小亲疙蛋——

前边领唱:

小手手红来小手手白,

抬抬毛眼眼把小辫甩。

后边应和:

小亲疙蛋——

前边领唱:

小亲亲来小爱爱,

你把那好脸脸掉过来。

后边应和:

叫咱掉过就掉过,

好脸脸要对那好小伙。

林徽因、梁思成、费慰梅不由自主地齐应:

小亲疙蛋——

那土腔土味的歌谣,让他们受到了感染。在这古朴的民风里,他们如同喝了杏花村的美酒,醉得那么深。

毛驴车的铁皮轮子碾过孝义——介休——霍县——洪洞。

他们走一路看一路,那开元古碑、铁瓦寺、千佛崖、州署大堂等古迹激动着他们。到了洪洞,林徽因他们顾不上休息,就去拜谒全国闻名的洪洞大槐树和苏三监狱,林徽因告诉费正清和费慰梅,大槐树是明洪武年间由晋向冀、鲁、豫、苏、皖等地的移民聚散处,半个中国的根就在这里。在苏三监狱,林徽因还给他们二人讲了京剧《玉堂春》的故事,那故事也深深地感动着他们。

第二天一早,他们去县城东北霍山南麓考察广胜寺。

洪洞县距广胜寺约40里。前20里虽是平原,但地势渐高,路悬谷中。林徽因抬头望望,左右土崖遍是青苗,头上一线蓝天,烈日当空,心中实在乏味。后20里渐渐斜坡,盘绕上下,直上高岗,再回头看看低矮的农舍,又极富诗情画意。快到广胜寺时,又是一片平原,满地石片,如同一道干涸的河床,几乎一株茅草也不长,但气象开朗宏阔,展现出北方风景粗犷的性格。

广胜寺院建于东汉建和元年(公元147年),经唐、宋、元历代重修,明清两代又予以补葺,分上下两寺和水神庙三处。他们从霍泉出发,进入广胜下寺,这是一座很别致的元代建筑,前殿五开间,悬山式,殿内仅有两根柱子,梁架施大爬梁,承形如人字柁架,构造奇特。梁思成大叫,叹为观止。

广胜上寺在霍山山巅。他们拾级而上,由山门进入弥陀殿、大雄宝殿、观音殿、地藏殿,最吸引他们的是毗卢殿,这座大殿,是庑殿式,殿内两山施大爬梁,结构奇特,是元代建筑艺术富有成就的实例。山门内是塔院,飞虹耸立其中,塔身琉璃镶嵌,呈八角形,十三级,各层皆有出檐,全身用黄、绿、蓝三彩琉瓦披挂。他们沿着塔中翻转的踏道攀登而上,费正清不时发出一声声惊呼。

林徽因对费正清、费慰梅说:“佛教流人中国后,从星象来看,选择的就是佛塔的形式,因为在中国古代文化思想中,对于空间的理解,是空间与实体的辩证统一。高耸的形象,一方面有纪念色彩,在压倒人的心灵中来显示崇高。元代的塔,人情味的特色很浓,这种人情味,通过色彩和图案装饰体现出来,把艺术立足于一种宗教情感上,它有着深切的虔诚,正因为这样,艺术才愿意跟宗教携手而行。”

林徽因和梁思成很认真地测绘了这座古塔各部分的尺寸,用他们的莱卡相机拍了照片,搞了细部的素描图。

梁思成,因车祸撞坏腿后,骨头交搭接合,他的右腿短了一截,不仅腿有点跛,也使他的脊椎弯曲,背部软弱无力,他穿一件支撑脊椎的钢背心,尽管行动不便,但仍能在屋顶、椽架上爬行,克服了常人难以忍受的困难。

离开洪洞,林徽因一行经文水到晋祠。

晋祠在太原市西南的悬瓮山下,是晋水的发源处。这座建筑群始造于北魏前,为纪念周武王次子叔虞而建。叔虞封唐,他的儿子燮因晋水更国号,后人因以国号为祠名。晋祠屡经修葺而变迁,到北宋天圣年间,追封唐叔虞为汾东王,并为其母修建了规模宏大的圣母殿。

晋祠是个热闹的所在,同其它寺庙比起来,更多了一些人间烟火,游人如织,大都是来游览的红男绿女,很少有进香者。他们经水镜台,看了鱼沼飞梁和圣母殿。梁思成对圣母殿的宋代结构和形制很感兴趣,说是营造法式的一个绝好的范本。费慰梅却称赞鱼沼飞梁上的石桥,结构精巧,体现了东方人静谧整洁的审美情趣。

接着,他们还看了莲花台、老君洞、文昌宫、难老泉等景观。

出了大门,他们被一片热闹的吆喝声吸引住了。林徽因说:“不吃刀削面,不算到太原。咱们吃碗刀削面吧。”

面摊在露天底下一字排开,约有十数家,青一色的一架炉灶,一口铁锅。面的花样很多,有拉面,有面鱼,每口锅上蒸腾着热气。卖刀削面的摊子前围得人最多,面工是个彪形大汉,他把一块柔韧的面团顶在光头上,两手各持一把快刀,寒光闪闪,在头顶上飞舞,面片像银鱼一般飞到离他丈把远的锅里。

费慰梅被这表演惊得目瞪口呆。

林徽因说:“中国的吃是一种艺术,也是一种文化,处处体现出人的精神和意志。”

下午,他们去看永祚寺。

那寺坐落在太原南郊,远远地就望到了比肩站立的双塔。当地人都称其为双塔寺。双塔寺建于明万历年间,是高僧佛登奉敕所建,两塔名“文宣”,皆为砖塔,下镂以斗拱,檐上饰有琉璃脊兽,绚丽壮观。永祚寺虽接近闹市,却很僻静,来的多是乡下进香的农民,门口拴一溜毛驴。

在观音莲坐下,费正清看见那里摆了许多小孩的鞋子,不解地问林徽因是什么意思,林徽因笑而不答,带他们攀上塔顶。登高望远,万家霞烟尽收眼底。林徽因问:

“费正清,你看到了什么?”

费正清说:“我想起了你们中国一位大诗人杜甫的一首诗:‘秦山忽破碎,泾渭不可求。俯视但一气,焉能辨皇州?’”

林徽因说:“是啊,宗教的出世观念与历史的苍茫感相比,显得淡漠多了。用来登高的塔,是一种缘情的形象,这与佛教空门思想是矛盾的,它与世俗却越来越结上不解之缘,在西方的教堂里,那种穹隆会让人觉得离上帝很近,而在这塔上远眺,佛却与人越来越远了。”

下到塔底的时候,她告诉费正清,观音莲坐下的小孩鞋,是中国女人为求儿子送给观音的信物。

这是一个很深奥又很简单的谜底。

 硖石,硖石

昏黄的灯光,把夜切开一道伤口。

火车喘息着,停靠在一个小站的月台上。

列车员喊一声:硖石到了。

硖石?这是硖石?!

1934年10月,林徽因、梁思成应浙江省建设厅的邀请,商议了杭州六和塔的重修计划,之后他们又去浙南武义宣平镇,考察了元代的延福寺,还在金华天宁寺发现一处元代的建筑,在返回上海途中,没有想到会有这样一个小站。

林徽因从卧铺上跳下来,打开车窗。车窗外只有远山的黑影和近处的灯火。

梁思成说:“下去走走吧。”

站台上冷冷清清。远处两座高矗的山影,借着夜色汹涌地压了过来。蓝夜凄冷如水,星星如撞网的鱼儿,在别一个世界里明灭。

镇子吝啬的不愿举出一盏灯光,只有稀稀落落的犬吠声和偶尔响起的更夫的梆子声,温暖着悠长的梦境。

也许你就睡在对面的山坡上,志摩,没有诗,没有音乐,甚至没有一块墓碑,伴着你万年不变的苍翠青山。天亮的时候,它们会给你捧出一山鸟鸣,一抹霞红,但我等不到。在这个小站,火车只有三分钟的停留。也许你不知道,生命里的这三分钟,于我是多么残酷,它无意中把我推近了你,又粗暴地把我拉开,甚至来不及给你道一声问候。

你仿佛是故乡山水的一个器官,注定要生长在这里。而离你几千里外的北平,两年了,你竟没走回一步。新月从此不复圆满,米粮库胡同再见不到你的足迹,朋友们的聚会上再听不到你的笑声。

林徽因不知道火车是怎么开走的,当车轮震荡着脚下的土地,她再也忍不住眼中的热泪。生者和死者,就如同平行的铁轨,永不相交。

林徽因望着窗外,静静地坐在那里。梁思成把一件外衣披在她的肩上。徐志摩的诗句是那么强烈地撞击着她:

火车擒住轨,在黑夜里奔:

过山,过水,过陈死人的坟;

就凭那精窄的两道,算是轨,

驮着这份重,梦一般累坠。

她突然想到,今天竟是11月19日,志摩遇难三周年忌日,正如生命里一切相同,人生中也有那么多偶然。一个偶然的机会,一个偶然的日子,又永远地留下一个偶然的相逢,尽管这相逢是匆匆的一瞥。

火车呼啸着在苍茫间奔腾。撞碎了又扑过来的,只是这沉沉的夜。那些不相连续的往事,幻化成一片模糊,她展开纸笔,把不可名状的情绪,倾泻到纸上:

别丢掉

这一把过往的热情,

现在流水似的,

轻轻

在幽冷的山泉底,

在黑夜在松林,

叹息似的渺茫,

你仍要保存着那真!

一样是月明,

一样是隔山灯火,

满天的星,

只使人不见,

梦似的挂起,

你问黑夜要回,

那一句话——你仍得相信,

山谷中留着

有那回音!

透过车窗,朝阳洒在稿纸上的时候,火车已抵达上海。留美老同学陈植等来接站。久别重逢,他们十分高兴。在下榻处,竟日盘旋。以往谈笑风生、滔滔不绝的林徽因,这次却一反常态,默默无语。

陈植终于忍不住问:“徽姐这是怎么啦,怎么不讲话啦?”

林徽因说:“你以为我乃女人家,总是说个不停吗?”

梁思成说:“我们来时火车路过了硖石。”

于是大家都沉默了。

浙南考察翌年的5月9日,新月派青年诗人方玮德在北平医院病逝。

林徽因受伤的心,重又受到重创。她送殡到法源寺,望着这孤独的亡灵,不觉泪水模糊了眼睛。她仿佛看到了往昔的情景,拿起笔来,再一次为因患肺病而早逝的朋友,寄托不尽的哀思:

玮德,是不是那样,

你觉到乏了,有点儿

不耐烦,

并不为别的缘故

你就走了,

向着那一条路?

玮德,你真是聪明;

早早的让花开过了,

那顶鲜妍的几朵,

就选个这样春天的清晨,

挥一挥袖

对着晓天的烟霞

走去,轻轻的,轻轻的,

背向着我们。

春风似的不再停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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