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子-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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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你刚才不是说万一将军在战场上有个什么……」
「我那说的是万一!」半柳反应敏捷,随口就将漏洞遮掩过去,又飞快地说:「关键是,如果将军真的失势,你远在战场,直接离去也没人管得了,可你要是留在承平,难道还能从这里逃走吗?陈洋那些人又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白峤的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红。
半柳巧舌如簧,那句「直接离去也没人管得了」说得他好不动心。沉默半晌,他不确定地说:「可我是质子,他带我去……可以吗?」
「有什么不行?将军在东楚是权倾朝野,他要做的事情,谁又敢说什么?更何况不见得要敲锣打鼓地带上你啊,让你扮成个小厮跟着不就成了?」
「可是……」
「别可是了!今晚将军若是来了,你就和他说说,给自己挣得一个机会。」
「这……好吧。」
白峤虽然答应了,可话到嘴边,他就是不敢说出来,过了一个七日,宁怀恩又抱了他,云雨之后,他被连连高潮弄得晕头转向的,挂念的事情浮上心头,迷迷糊糊地就问出了口。「将军……你……是不是要上战场了?」
说完,他才猛地回过神来,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也收不回来,他只能忐忑不安地偷瞄男人的神色,生怕对方听了生气,反而弄巧成拙。
不过男人嘛,情事过后心情总是特别愉悦。宁怀恩并未生气,抚摸着白峤的身体,笑问:「怎么了,舍不得我吗?」
「我、我……」白峤想要反驳,但一想自己有求于人,只得将话憋回去,顿了顿,才红着脸小声道:「我害怕……」
「怕什么?」
「你不在了,那些人会不会……」
露骨的话他说不出口,一句话说得支离破碎,也亏得宁怀恩聪明,倒是听明白了。
他想都没想便道:「怕什么,他们哪敢闯进我的府邸。」
白峤的心顿时凉了,趴在男人怀中不再说话。
似乎察觉什么,宁怀恩低头看了一眼,并未说话,亲亲少年的发丝,怜惜道:「别担心,来,我抱你去沐浴。」
两人泡在热水中,白峤有些闷闷不乐,心中的忧虑挥之不去。
宁怀恩摸了摸他的脸颊,似是随意地问:「真的这么想跟我走吗?」
「我只是很害怕……」白峤喃喃地说,「将军,我说真话你会生气吗?」
「不会,你说吧。」
「我……我很怕你离开,你不在我身边,我不知道自己能向谁求助。那天晚上在皇宫里,我被他们追着,一路上,我看到好几个灯笼从御花园经过,可是我不知道他们是谁,更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救我,我连呼救都没办法……还有那天在船上,周围有很多过往的船只,可是他们都在看热闹,我只能跳下去……一直都只有你能帮我,你不在了,我、我……我很害怕……」
他曾经那么无助、那么绝望,那种仿佛身处冰窖一般的寒冷他再也不想经历。眼眶红了,身子泡在热水里也热不起来,只有与男人躯体接触的肌肤才能沾染到一点点温暖,他不由得蜷缩起身子,将脸埋进对方的胸口。
宁怀恩叹了口气,将他搂进怀里,柔声安抚,「别怕,我在呢。」
「嗯,你在呢……」
白峤抱紧了他,泪水无声地滑过脸颊,在热水中荡出一圈圈涟漪。纵然至于仍然对于自己委身于另一个男人耿耿于怀,却无法抗拒如此温暖厚实的怀抱,只有这个男人可以依靠,只有这个男人会温柔对他,只有这个男人能保护他,除了这个男人,他别无选择。
白峤甚至无法想象,如果要他再和其他人发生如此亲密的关系会是怎样,那样强烈的羞耻他不愿让别的男人给他……
白峤不知自己是怎么睡去的,第二天醒来时,天大亮,人躺在床上,男人已不见踪影。
他呆呆地望着帐顶,想起昨晚埋首于男人怀中说出的话。那时的他是那样软弱而不知羞耻,他……
还是死掉算了!
白峤用被子蒙住脑袋,他想闷死自己,闷死这个丢人的自己!
就在他在被子里闷得浑身是汗燥热难当时,房门被砰的一声撞开。他惊愕地钻出被窝,还没看清楚,来人已经冲到他面前,抓着他的手臂兴奋地直嚷嚷,「公子,我们能去啦!我们能去啦!」
他被晃得头晕脑胀,好半天才看清来人是半柳,却是听不明白对方的话。「什么?去哪儿?」
「去战场啊!跟将军一起去!」半柳满脸喜色,「公子,你真厉害!刚才将军才派人来通知我,要我给你收拾一下行装,过几天就要出发了呢!啊,很多东西都要带上才行,还有公子你的衣服,现在那些都不行,不方便行动,可是又不能穿得太简陋,不然晚上就没情趣了……」
半柳在那边絮絮叨叨的,白峤却是完全傻在床上。
自己……也能跟着走了?
第五章
走出承平的那一刻,白峤不由得驻足回望。那仅在初来东楚时见过一眼的高大城门就矗立在身后,而他即将远离它。哪怕自己已经站在城门外,白峤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就这么出来了?
他吸吸鼻子,压下眼中涌动的酸涩。他现在是一身小厮打扮,和半柳一起跟在宁怀恩离城的队伍里。
这三千人都是宁怀恩的亲兵,大家虽然看到白峤两人,却只当他们是将军的仆从,即便有人怀疑,也不会多言。
白峤就这样顺利离开承平,但他也忍不住担心自己走了,宁怀恩要怎么向东楚皇帝交代,真的没关系吗?
他并不想害到他,毕竟宁怀恩一直都对他那么好。
走了半天,离开承平已有十里,平时运动不多的白峤已是靠着意志力在撑,就在这时,前方折回一匹骏马,马上高大的身影对他微微一笑,马蹄轻扬,几个踏步后来到他身边。
宁怀恩跳下马来走在他身边,「小家伙,还好吗?」
不想让自己显得太过不济,白峤咬牙坚持道:「嗯,我没事。」
「哦,看不出小兔子还挺厉害的呢。」宁怀恩笑着说。
白峤怀疑对方已经看出自己双腿酸软无力。
果然,宁怀恩揉揉他的脑袋,温柔道:「别逞强了我的小兔子,上马来,我带你走一程。」
「可是……」
「别可是了。准备好,我扶你上马。」
宁怀恩抱住他轻松一举,就将人放到马背上侧坐着,随后他飞身而上,双臂将少年圈在怀中,一扯缰绳,策马飞驰而出。
这一连贯的动作不过转瞬间就全部完成,直到马儿快速狂奔,白峤才回过神来,从未骑过马的他不由得紧张地抱住某头大灰狼。
宁怀恩低笑,腾出一只手圈住白峤的腰肢,欢快道:「小兔子,要快跑了,抱紧我!」
「啊!」
马儿突然加速,白峤猛地向宁怀恩怀中倒去,一头栽进男人的胸膛,身体的触碰更加紧密。
「你、你……呜,啊……」他欲抗议,然而扑面而来的强风却让他无法张口,含糊的嚷嚷了两声,不得已只能将嘴巴闭上,老老实实地待在男人怀中。
马背上颠簸,宁怀恩不知是不是故意的,那手臂圈得松松的,害得他总担心自己要掉下去,只能将男人抱得更紧。
马儿跑出亲兵的视线才渐渐慢下来,在野草地上缓步而行,白峤松了口气,想直起身体,但后腰被颠得酸软,居然坐不直了。
宁怀恩像是察觉了,微微收紧手臂,调侃道:「靠着吧,我喜欢你靠着我。」
白峤红了脸,欲躲开,又被男人按回去,困窘之余,索性抓过男人的披风,将自己的脑袋蒙了起来。
宁怀恩哈哈大笑,摸摸少年的后背,笑问:「开心吗?」
「嗯?」他不解地抬头。
「跟我出来,开心吗?」宁怀恩抚摸过他的唇瓣,低头窃香一枚。「以后就跟在我身边,谁也不会再伤害你。」
「我……嗯……谢谢你……」
白峤低下头,藏起自己发热的眼眶,但宁怀恩还是看到了。
「别哭了。本来就像兔子了,这一哭,眼眶一红,就更像了。」
「你别老兔子兔子的叫我……」白峤撅着嘴抱怨,又嘴硬道:「我才没哭呢!」
「唔,好吧,以后不叫你兔子了,叫你小兔子。」
「将军!」
「哈哈!」
沉默一阵,白峤忍不住问:「将军,你这样把我带出来没有关系吗?」
「没什么,京城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他笑着解释,「找了个人假扮你,别人都以为你还乖乖待在我府中。」
「啊?那会不会出什么事?」
「不会的。」顿了顿,宁怀恩又说:「我派了人跟在那人身边保护。那人是个官妓,我允诺事成之后会替他赎身,他就答应了,即便有什么危险也不过是受些凌辱而已,我说明白了,他也看得开,说就当被狗咬了。」
官妓一般都是官员犯事,他们的妻妾子女受累而被眨入此一贱籍,不可赎身、不可脱籍,世袭此业,比小倌还惨──起码小倌还能赎身脱籍。若是受几顿羞辱就能摆脱贱籍,对官妓来说真是莫大的幸运了,也难怪那官妓答应得如此爽快。
但即使这样,白峤心里还是有些闷闷的,总有一种让人代他受罪的感觉。
跟着队伍行了七天,终于到了东楚边城望山城,此时战争尚未开始,只是北翰已经大军压境,东楚皇帝害怕,赶紧让宁怀恩赶来主持大局。
连续几天骑马令白峤腰酸背痛,下马时像虾米一样弯着腰、扶着宁怀恩才勉强站住,宁怀恩笑着替他揉背。
这时一个身着轻甲的年轻男子跑了过来,离得老远就扯开大嗓门嚷道:「宁帅、宁帅,你终于回来啦!俺想死你啦!」
白峤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周围的士兵也是嘻嘻直笑,宁怀恩无奈,骂道:「你个倪愣子!」
男子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目光转到白峤身上,咦了一声,又是大声说:「哎呀,宁帅,你家雪瑞终于化形成人了呀!我就说嘛,那么聪明的兔子怎么可能是普通的兔子,一定是兔妖!」
「噗哧!哈哈哈……」宁怀恩没忍住,捂着肚子大笑。
白峤面色涨红,硬是挺直腰杆强调,「我才不是兔子!」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兔妖!」男子笑呵呵地上前勾住白峤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模样,语带商量地说:「我说好雪瑞,你也给哥哥介绍两个同族怎么样?母的就成了,哥哥阳气旺,不怕吸人精气的妖怪!」
「我不是兔子!」白峤尖叫道:「雪瑞不是我!我不是兔子!」
宁怀恩笑不可遏地从男子怀中捞过白峤,道:「行了,什么兔子兔妖的,他叫出云,是我的新侍从。雪瑞还在家吃胡萝卜呢!」
男子露出一脸失望,「原来不是兔妖啊,怎么长得这么像呢?哥哥还指望他介绍两个兔美人呢!」
「臭小子!去,叫各将领在主帐待命,我等会就过去。」
宁怀恩下达了命令,男子终于收起嘻皮笑脸,一本正经地握拳于胸,行了个军礼,有力应道:「遵命,宁帅!」说完转身就走,但还没有走出两步,又回头,眨眨眼,问了句,「这小家伙真不是雪瑞?」
宁怀恩抬脚就是一踹,「滚!」
男子笑呵呵地跑走了,宁怀恩让亲兵们各自就位,他则带着白峤走进城中的元帅府。
白峤气鼓鼓地说:「那个人太坏了,我哪里像兔子了!他才像兔子,他一家都是兔子!」
宁怀恩笑得肚疼,直到白峤瞪他才勉强停下来,说:「那家伙叫倪世龙,人挺好玩的,就是经常说话不经大脑,爱欺负人,不过没有恶意,你别放在心上。」
宁怀恩将白峤带入后院,找来府上管事替他做安排便离去了,虽然战争尚未开始,但备战已刻不容缓。
三国之中,北翰最强,西霖最弱,因此宁怀恩都是坐镇北线,不过今年夏天西霖犯境,把东楚皇帝惹毛了,恰逢北线休兵,东楚皇帝便将宁怀恩调到西线教训人去了。宁怀恩只用了两个月就打得西霖元气大伤,这还是军队不趁手的情况,若是他一手带出的镇北军,只怕一个月就达成任务。
不过宁怀恩才从西线回京休息没几天,又被派回他的老本营,因为秋天快到了──秋天和冬天是北翰动兵的老时间。
宁怀恩到军营走了一趟,听过诸将对近日局势的汇报,当面虽然夸奖鼓励了一番,但等回到自家书房却是叹了口气。
望冬为他研墨添茶,听了他的叹息,忙问:「爷儿,怎么了?可是茶水凉了?」
「不,这样就好。」宁怀恩制止对方要去烧水的动作,半是解释半是自言自语地说:「这些人还是差了点,若是能再等五年,应该就有一个两个人能独当一面了。」
望冬这才知道主子是为那些手下叹息。
这几年东楚大局全靠爷儿一人支撑──看皇上把他西北两处来回调派就知道了。爷儿自然知道弊端所在,纵然他一直在努力提携底下人,但苦于时日尚短,始终没能找出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人物。
而且最关键的是,皇上已经对他有了忌惮之心,这些年掣肘之态越来越明显。而出身门阀世家的爷儿,才智过人,骨子里自有一股傲气,皇上不信任他,他也懒得去辩白,可他越是这样,皇上就越是不信任。如此下去,只怕再过不了几年就会被皇上给罢官了。
爷儿本人倒是不着急,天下之大,以他的家世和才学,哪里不能去。但东楚的有识之士可就急了,少了宁怀恩,东楚要怎么办?
宁怀恩将所有文书看过一遍,转眼已是傍晚,推门而出,却发觉外面正淅沥下着雨。
风雨刮过,带来初秋的寒冷,望冬体贴地为主子披上披风,又关切道:「爷儿,小心别着凉了。」
这点寒冷宁怀恩并不以为意,但望冬的心意让他心里舒坦。很多时候世家大家和皇宫一样,手足之间充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