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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坐在对岸的企鹅-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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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你凭什么又骂人啊!”那厮指着阿维的鼻子,放大音量,“就你们,平时就老欺负我!你说我招你惹你了,你们凭什么总跟我过不去啊!”
    “把你的爪子拿开,少指我!”
    阿维向前两步,抓住了卢可的手腕,顺着掌骨的反方向施加外力。
    “哎哟,哎哟,你们!”那厮痛苦地叫起来,“你们,都是,哎哟,都是坏,蛋,蛋,哎哟,啊!”
    我捅了捅阿维,怕他再惹出什么事情。
    “嘴里给我干净点!找抽啊!”阿维松开卢可的手腕,扬起右手手掌,冲着卢可做了个标准的吓唬人姿势。
    卢可那厮急忙后退,躲到了墙角里,边揉着可怜的手腕,边用一种惊恐的眼神去看阿维。
    一瞬间,我觉得,卢可的眼神就像一只无比弱小难以反抗的动物。
    恐惧和仇恨,还有困惑。
    “你觉得比窦娥还冤吗?你也试试六月飘雪?还是飘雪糕?还是飘雪莲?还是飘‘雪上加霜’?”我拉住阿维,然后用鼻子哼了哼,对卢可说,“你用脑子想想,你自己招的事儿,挨打了就是活该,老惦记着我们俩找人打你干嘛?我们要是想打你,还能这么没头脑,在学校下手?老实跟你说,你以后少在这儿废话,要找人收拾你还不容易?可是我懒得干!脏手!明白吗?你不配!”
    “我问你,罢考那事儿,是不是你给捅出去的?”阿维虽然收了手,可是却保持着气势汹汹的状态,“你最后落着什么好了?顶多哪个校长主任什么的夸你两句吧。最后搞得恨不得全班同学都恶心你,你自己说,你值么?以后自己办事,老实点,比什么都强!”
    卢可不敢再回嘴了,只是努力地蜷缩着,无助地看着我们。
    “嘿,说你呢,班长同志!有志青年!十佳大学生!我们的卢院士!”阿维的口气充满了不屑,“听见没有?以后长点记性!关灯,睡觉!”
    黑暗里,隐隐能听见,有人在艰难地咽着口水。
    一个骂人的英文缩写,SOB,单词直译,啜泣。
第三节 和卢可的战争(上)
    弱小却不甘心受压迫的人,总会开展反击的。
    我和阿维同时忽略了这一点。
    “你们宿舍几个人?”老严问这句话的时候,我们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四个啊。”
    “据我所知,你们应该是四个人,可是獾子一直没交住宿费,登记上也没有他。”老严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阿维,“你们是不是留宿什么人了?赶紧处理去,要是让宿管中心抓着,我也没法帮你们。”
    “相助之恩,恩同再造,他日有缘相会,必当涌泉相报!”
    我和阿维抱拳拱手,退出老严的办公室。
    二十分钟后,好久没有露面的咴儿及时赶到,收拾东西。
    四十五分钟后,我们帮着咴儿把大小包袱扛进了出租车。
    一小时以后,一群人闯进了442来——两个学校的保安,一个趾高气扬的中年男人,还有卢可。
    “他们,他们已经给搬走了!”卢可指着咴儿那张曾经堆满了东西的床铺说,“可是,他们确实留宿过别的人,就住这张床的。”
    “你们俩,下午两点半,到我办公室去,宿管中心。”
    中年男人扔下这句话后,昂着脑袋离开了。
    卢可也慌忙逃走,紧紧跟在那两个保安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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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俩交代一下你们的问题吧。”宿舍管理中心那个趾高气扬的男人——自称果主任的——坐在旋转的皮椅上,翘起腿来,大剌剌地说。
    “我们有什么问题?您给提醒一下。”阿维针锋相对,毫不示弱。
    “不是说你们留宿外人吗?这还不是问题?还用我提醒?”果主任一拍桌子,“按宿管中心规定,留宿外人,应该给你们处分,还得罚款,知道不知道?!你们要是承认错误态度好一点,咱们可以看情况处理——”
    “我们没错误,干嘛非要承认?您这儿没准备老虎凳吧?”阿维把果主任的话打断了。
    “呀呵!你,叫什么名字,你?还敢这么说话?是你自己不想毕业是这么着?”
    “原来毕业证是宿管中心发的啊?你知道吗?”阿维转过头来问我。
    “这你都不知道?缺头脑少智慧。”我很配合地说着,“没看见外面到处写的‘办证’吗?留的电话大概都是宿管中心的。”
    果主任的脑门上,青筋已经凹凸得形如核桃仁了。
    “你们俩少跟我废话!赶紧写一份检查,签上名,然后交罚款,等着处分去!现在就写!”果主任几乎是用嚷的,声嘶力竭的。
    “可是,我还是不明白,我们为什么写检查啊?”阿维装纯真,眨眨眼问。
    “什么明白不明白,啊?写检查就是写检查!你们留宿外人,知道吗?”
    “啊?外人啊?在哪啊?谁留宿了啊?”我摸摸脑袋,四处乱看。
    “还说没有?你们屋那个姓卢的同学,到我这儿来揭发的!”
    “揭发?后来您不是带着帮人,去442看过吗?不是没有外人吗?谁揭发的您应该追究谁的责任,谎报军情啊!罪过罪过!”我双手合十,作拜佛状。
    “您难道没听说过吗?”阿维紧接着我开口,“捉奸要捉双,捉贼要捉脏,比如,您现在电脑上,正在浏览黄色网页,我们看见了,这就叫证据。”
    阿维手指的电脑屏幕,在五秒钟之后变成了全黑的。
    “您要是早一点关上电脑,我们就不知道您浏览小坏网页,也就没有证据了。”阿维得意地微笑起来,“所以,您要有证据,才能诬陷我们,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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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宿管中心给财务处打电话,说让你们俩交罚款?”老严似乎不大高兴,“你们真是到处惹事!本来想让你们把留宿的那孩子转移走了,就没事了,结果你们干嘛跟果主任吵架骂人啊!”
    “我们没吵架,也没骂人。”阿维辩解,“这果主任,以前就跟我们对着干,老传统了,所以这次,才借这个机会想收拾我们的。”
    我接过阿维的话头来,继续说:“您要是想知道怎么回事,我们就大概跟您讲讲——”
    大一入学,发现442缺两把椅子、两个柜子、以及所有的书架和抽屉。
    楼管说,现在确实缺一些东西,而让我们住在缺东西的442,是宿管中心特地安排的,让我们去找宿管中心解决问题。
    “你们几个不是北京人吗?缺点东西就先缺着吧。”果主任这么说的。
    “那,我们住宿费也没少交,为什么特地让我们缺着啊?这跟北京人有关系吗?”
    “你们克服不了困难就回家去,反正学校里少你们一个两个也不少。”果主任的态度很怪异地格外差劲,“行了,没事了,你们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懂点规矩,以后。”
    我和阿维相互看了看,没有离开。
    “有您这么说话的吗?什么叫少一个两个也不少啊?”阿维拉把椅子坐到了果主任对面,眯起眼睛来,“您这么说话,不是摆明了欺负北京人么?”
    “对了,我就欺负北京人!”果主任晃着累赘的肚皮,拍案惊奇,“别以为你们是北京人就怎么样了!我告诉你们,这就是你们北京人的劣根性!是你们一生洗刷不掉的耻辱!懂吗?耻辱!”
    “那你没事巴巴的来这儿混个北京户口干嘛?你也耻辱一把?”
    后来阿维问过小维姐姐,有没有觉得我们看不起谁,或者以北京人自居而有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小维姐姐只是困惑地摇了摇头,告诉阿维,她觉得,我们或许有一点与众不同,但是这是个性的问题,和北京人什么的无关,而且那种不同也不是什么高傲之类。
    于是阿维就给小维姐姐讲了果主任说的话,听完以后,小维姐姐只是把头紧紧地靠在阿维的胸口,用爱怜的眼神看着阿维,并且说了一句天打雷劈不动摇的至理名言。
    她说:“不要理那种渣货,好吗?”
    “原来还有这事啊,那你们当初不找学校来解决?”老严听了以后若有所思的模样,“你们俩确实有点不一样,老给我找事儿,不过果主任也有他的不对——那这件事你们后来怎么解决的?”
    “说实话,只能凑合着,实在缺什么要用的,只好自己从家搬。”阿维回答,“不过,每年因为这件事,我们都得找宿管中心闹一次,今年还没顾得上呢——今年我们改方针了,没交住宿费,等着他们巴巴的来找我们。”
    “看看,看看,又惹出一档子事吧?”老严两手一摊,无奈了,“我不是跟你们说过好多遍了吗?你们自己别跟学校过不去,有什么问题找系里出面。你以为甘地好当啊?你以为马丁路德金好当啊?这样吧,你们别再惹事了,跟宿管中心的矛盾,我让咱们系学生处的老师去协调,好吧?”
    “如此说来,有劳了!”阿维拿腔拿调,唱起京剧来。
    “我让学生处那个年轻的女老师去协调去。你想啊,一个小姑娘,跟他们哭鼻涕抹泪的,什么事都好办,是吧?”老严一缩脖子,小声说着,坏坏的模样。
    我和阿维愣了一下,然后深深一揖拜下,口称:“领教,领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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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可的日子,从此过得提心吊胆。
    我和阿维只是没事吓唬吓唬他,那厮就已经寝食难安了——这就够了,比起真的找人打他一顿什么的,这样的作用要好得多,于是我明白了什么叫“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也明白了另一条成语——
    阿维歪批,给出的相关诠释是,看黄书黄碟不能连续一整天——那句用来形容卢可状态的成语,叫做“惶惶不可终日”。
第四节 和卢可的战争(下)
    我知道我们和卢可之间的矛盾,是无论如何难以化解了。
    因为那个被善良的小维姐姐贬为“渣货”的果主任,一直给我们找麻烦。
    比如,突然查卫生啦,没收我们的酒精灯和电热棒啦,最无聊的是在我们睡觉的早上,砸开442的门把我们吵醒,号称提醒我们出早操——猪都知道大三以后不用出早操。
    当然,这些事情都是下达给楼管阿姨的命令,并且由后者完成的。
    当然,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屋子最脏最乱,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偷偷用酒精灯煮方便面,知道我们把电热棒藏在柜子后面的暖壶里,知道我们喜欢早上睡懒觉痛恨被吵醒,这些都不是果主任能做到的。
    所以,当然,我们和卢可之间的矛盾,难以化解。
    “哎,没收的电热棒,你给我打个收据,这是我的财产,毕业的时候我还得要回去呢!”
    毕竟面对所谓的规定,我们只能做如此这般的无力抵抗吧。
    被那个万恶的果主任烦得难受的时候,财务处再次发通知到系里,让我和阿维补交这个学期拖欠的住宿费,同时上交留宿外人的罚款。
    “反正罚款不交,有本事就跟你说的似的,不让我们毕业啊?”我们终于还是没听老严的劝告,直接跑去面对果主任,“我就不信校长都跟你一拨的,教委也跟你一拨的,新闻联播焦点访谈特别关注元元说话也都跟你一拨的!”
    “你们去告啊?想告谁告谁!”果主任撅起下巴来,“反正宿舍楼的事儿都得听我的,你们拖欠住宿费,按规矩就强行搬出。这罚款呢,就从住宿费里扣,什么时候交齐了罚款,什么时候咱们再说别的。”
    “我还真不信你敢强行轰我们出去!反正我宿舍里放了五十根小金条,五十个小金元宝,五十个小金戒指,你们小心乱动我东西给弄丢了。”
    “哼!”果主任瞪了阿维一眼,拿起了电话来,“申主任啊…那俩学生还是不交钱啊…找保卫处是吗…好…强制搬出吧…没问题吗…您说了那就没事了…好…好…我去找保卫处…就这样…好……”
    “可惜啊!可惜!呜呼哀哉!”阿维故作感慨了一番,“您以为让我们强行搬出,我们没辙了就交罚款是吗?可惜您忘了啊,北京人的劣根性,学校少我们一个两个的也不少,是吧?”
    “你要怎么样?”果主任似乎已经忘了曾经说过的话,忘了“一生也洗刷不掉的耻辱”云云,竟然没觉得阿维说出的话似曾相识。
    “怎么样?安然无‘样’!”阿维笑笑,“找保卫处多麻烦啊,您自己在宿舍楼窝里横吧,我们不陪您玩了——”
    我早已经明白了阿维的意思,于是算准时机,两人一起高呼:“我们退宿喽!Ade,我的蟋蟀们;Ade,我的覆盆子和木莲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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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退宿吗?”从宿管中心出来,我有点不自信地问阿维。
    “你觉得呢?我是想,跟卢可那儿搞成这样,跟这‘渣货’也不对付,就算今天这事儿摆平了,早晚也还有别的事儿,总不能都找老严顶着吧?”
    “那,现在该怎么办?”
    “嗯,我想,那个姓果的,如果再来找事,咱们索性真的搬走了算了,反正已经大三了,到大四就没什么可忙的,所以,顶多走读一年,忍了就完了,好歹不用天天跟敌人斗争。”
    半个月以后的一天,我们被保卫处勒令,补交住宿费和罚款,或者搬出。
    拎着箱子和铺盖出门,我回头,无限留恋地看了一眼门牌号码。
    在这里,我认识了阿维,大学里我最好的伙伴;在这里,我接触卢可,现在和我们反目成仇的人;在这里,我们隔着窗户,偷看过楼下马路对面的姑娘;在这里,我们谈论过企鹅,谈论过也许终究是虚无飘渺的爱情;在这里,我们曾经挑灯夜战,为了和万恶的考试拼命;在这里,我们被酒精灌得七零八落,在虚幻中说着各自的困惑;在这里,我们嚣张地笑过,我们放荡地闹过,我们猖獗地叫过,我们疯狂地跳过……
    然而,终究要离开了。
    回头再看一眼门牌号码,就像我第一次踏进这间宿舍之前一样——
    三个红色的字赫然写着:4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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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退宿以后,我每天骑车往返于学校和家之间。
    路上的一个半小时,有了更多的时间来听歌,也可以用来看看街上走过的企鹅,或者用来和从来不讲道理横行霸道的叫做“公共汽车”的一种东西来相互较劲——生活就如此这般地变得丰富多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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