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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无忧树-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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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是不多的200美元,可在当时也无疑是一笔大钱。母亲和父亲都吓住了,母亲让父亲第二天无论如何送到对外友协请他们送还给曼娜,还加了一包山东大枣。还,当然是还不成了,曼娜在第二天清早就已经乘飞机回美国,然后飞回密苏里州圣路易她的老家。对外友协的同志也一再对父亲说,曼娜给他们的这个小红包,是按中国的礼节给久违的老朋友送点小小的礼,你们收下也没有什么,不会产生什么不好影响。
红包中的两百美元,就像文物一样被封存在母亲的小柜里。母亲用激动得喘息都不平匀的声音反复说这两张美元,以后是要当作特殊的用途给烈烈使用的,她只是替烈烈保存而已。烈烈尽管那时还只15岁,但她却听懂了母亲说的特殊用途是什么意思。她什么也不说地朝母亲笑笑,只是把玩着那个芭比娃娃,母亲的心思有点可笑,那么早就为她盘算嫁妆,还有这个更有意思的曼娜,竟然送给她这个初二学生芭比娃娃!当然,曼娜没有确知烈烈的年龄才这样的,她不知道烈烈这个明年就要上高中的学生,最想拥有的,是班上几个家境富裕的同学已经悄然拥有的索尼牌随身听。
也就从曼娜来了之后,烈烈才知道,母亲的名字爱德,原来是曼娜的父亲也就是那个老牧师为她起的,而烈烈的原名叫烈窑,也是母亲后来顺理成章的主意。意思是什么,烈烈原来没有问过,文化不高的母亲也从不作解说,只是一直叫她的小名烈烈。上学报名时母亲让她改回烈窑这个大名,烈烈坚决不想改,坚持说是窑这个字不好写,而写烈烈,第二个烈字只要点两个点就是,何必找这个麻烦?母亲叹了口气,也就不再坚持。体弱多病的母亲虽然少言寡语,但遇到她要自己做主意的时候,就极有主意。这就像她悄悄信了基督教一样,虽然有一度从不声张,但母亲却一直坚持。好在温厚而事事听从母亲指挥的父亲不是共产党员,所以他们家和平共处,从没有因信仰或家庭琐事爆发过战争。
曼娜的来临,真不知是祸是福,第二年开春,母亲竟突然得了急性肺炎,不到一星期就撒手西去。在弥留之际,她将不知什么时候压在枕头底下的那个红包,连同她自己的一对从没有戴过的玉镯,一起摸索出来递给了烈烈。
糟糕的是,这一年这时候,父亲刚刚退休。他本来可以晚两年退的,可是,不是共产党员的父亲,却能事事以听党的话听领导的话为做人准则,当得知企业不太景气而他的岗位已经被定为要大大压缩人员时,父亲就退让了。
回到家,父亲红着脸悄悄对妻女说:其实,我也是有私心的,反正早晚要退。我提前半年退,每月退休金还可以多拿五十多元呢!
糟糕的是,就在于他刚刚办了退休,母亲就重病不起,病危的母亲望着捶胸顿足哭成泪人一般的父亲,喘息幽微地说:不怨你,是天父召唤我去,我在天堂等你……
母亲对烈烈最后交代的话就是:好好照顾你父亲。烈烈,好女儿,我知道你会有出息的。
母亲死了,烈烈的泪水也如山泉流淌,却没有嚎啕出声。
沉浸在悲痛中的烈烈,想像却在此时天马行空,她一边流泪,一边想的是,母亲终于到天堂去了么?那个回去后又没有了音讯的曼娜,如若得知,会怎样哀悼她的儿时老友呢?也许,曼娜也会不久于天国?可是,父亲在母亲去世后很长时间,总反复地喃喃说:老外毕竟是老外,嘴巴那么臭,不该说的,这样的话不该说的……
父亲的意思是指曼娜临走前,不该说那句不吉利的话——曼娜好端端的对母亲说:老朋友,我们以后都会到天堂相会的。
是呀,中国人不管分别还是相聚,千言万语部是互祝对方福寿绵绵,哪有祝人要去死者才会抵达的天堂相会的?天堂再好,哪有人间好——五十年代的黄梅戏天仙配早就唱过了。
母亲的亡故使生活的小舟急转直下,中学一毕业,烈烈虽然成绩仍然不错,却坚决选择了能早日参加工作的H市商学院,三年制,她读的是外贸英语。
虽然上的是性质明确的大专,烈烈的浪漫幻想却并不从此结束。说实在,她上这个学校的目的,就是有朝一日凭自己语言本领,出国去!
大二的那年寒假,如果不是她的异想天开还在变本加厉,那么,后来的一切就不会发生。
可是,谁教她是父亲的骄女和惟一指望?谁教她是个将“做生活的挑战者”奉为座右铭的女孩呢?
此时的世界早已五颜六色,此时的世界向有志气的中国青年敞开了包括出洋留学所有的大门。
可惜父亲只是普通的铁路局职工,没有过硬的社会关系助她出人头地,更没有财力供她远走他乡,否则,此时万分向往做环球旅行家、向往探险世界的烈烈,也许早就成了探险队中的女一号,天上地下南极北极作消遥游了。
当然,如果不是这样,她后来也不会碰见于津生,后来的一切当然就不会是这样的。
那年寒假,别的同学都在为毕业考试和毕业分配作最后冲刺,紧张到连吃饭睡觉都掐着表过日子的地步,烈烈却在为一则新闻激动不己:有关部门组织的一支赴北极民间考察队已经凯旋归来,风头正健的队员们日日被媒体包围,被掌声欢迎的浪潮淹没。烈烈通过传媒结识的林帆,是其中惟一的女队员且兼探险队副队长。自从与她结识以来,烈烈就成了林帆不折不扣的“粉丝”。
在做着林帆“粉丝”的同时,烈烈其实同时迷恋上的是林帆的一个同行——那个探险队的真正领队大田,这个牙齿雪白脸相刚毅有着黑人牙膏般脸庞肤色的大田,早先是田径队跨栏项目的亚洲冠军。退役后在国家体育总局任职,五大洲四大洋的足迹无所不在。他那见面熟的性情性格、他的豪爽如侠的谈吐作风,都让烈烈认为他活脱脱是佐罗转世施瓦辛格的化身。那些日子烈烈是那样的魂不守舍,她看大田,就像歌迷眼中的杰克逊,认为他的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都具有非凡的意义。若不是苦于身份悬殊难以启齿,若不是关键时刻还缺那么一点自信,若不是大田和林帆没有说出爽爽快快而教烈烈满意的答复,烈烈真是差点就想背包也不打地跟着他们拔腿就走。
烈烈场场不拉地为大田、林帆他们的探险队做着忠实的听众,她最大的梦想就是不久以后也能像林帆一样,如影如形跟随大田,轻而易举地在某家外贸公司,找到一份轻松的不管是文字还是口语的翻译工作,有着只多不少的薪饷,无羁无绊任她天马行空走南闯北。那些天,她像跟屁虫似的跟着林帆在H市的周边几个县市赶场,直到收获了足够的鲜花和荣誉而敲了收场锣鼓的林帆终于要跟她挥手拜拜。
在这声“拜拜”对她道出前,烈烈意外地看到了一般人不可能得见的一幕——
在刚刚收拾好行李的房间,林帆与大田在激情拥吻!那可绝对不是同行同志间因为友好或半含玩笑意味的接吻,而是有着肌肤之亲关系的激情狂吻!
偶然撞上了这一幕的烈烈目瞪口呆,手中的鲜花撒落一地,那本是她买来送别林帆和大田的……霎时间,对自己有眼无珠的自嘲、失落和妒嫉的酸味,搅混了她的心。
烈烈不由暗暗庆幸,庆幸自己总算没向他们中任何一人,直白地道出对大田的那些想入非非的可笑念头……
羞耻的泪水淹住了她的眼眶,她把残存的鲜花朝门口一放,清晰地听见他们二人同时向她亲切而友好地道了一声“拜拜”!
林帆他们神出鬼没是家常便饭,烈烈却就惨了。
烈烈不但没有写好她本来可以稳操胜卷的毕业论文,也失去了为自己张罗出路的最好时机,她焦头烂额地开始为求职填写一份又一份的表格、一趟又一趟地跑着那个新建的“人才市场”。这时,烈烈才知道,无论是成绩还是实力(当然不是经济实力而是工作能力)本来在班上可以排名前十名的她,不知怎么搞的,一下子跌落到了最末排。
她不得不在那个“人才市场”——一座从其它单位搬迁而来又草草装修的“旧包新”的大楼里,像条鱼儿似的穿梭练跑。而不久她就发现,那座大楼的办公人员,其实有不少也是新来的,有些窗口里边的人,一听说话,就知道是刚刚被招聘的和她资格差不多的大学生。
那又怎么样?反正人家幸运呗,你就得承认人家坐在窗口里边的地位。
烈烈就在那样的窗口,交上一叠又一叠不知有没有用场的表格。
“练跑”人才市场没两天,烈烈就知道:像她这样每周的周二、周四两天来这里交上表格、然后打探或等待消息的,大多是家在农村或边远城市、或者家庭贫困或者毫无社会关系和家庭背景的学生。
事情是明摆的,学校早已“不包分配”,而有能耐的同学也根本不在乎学校失不失这种功效。就在烈烈日日开动“11路汽车”、焦虑万分左右思量着怎样才能将自己“介绍”出去时,有能耐的同学,有的已经安稳在家、安享人生最惬意的去往工作岗位前的休闲时光;而更有能耐的,则与家人翩翩飞翔在蓝天白云下天南海北地去旅行渡假了。
明白了这一点后,就像一下跌落在深渊,烈烈觉得自己连呼出的气都是凉的。
烈烈自认平民子弟从不嫌贫爱富,但她一向自负,在心底一直对自己有一份木秀于林的自傲,当她明白眼下的处境时,虽有怀才不遇的愤懑,却将更多的自信埋入心底,她自信有一天自己这颗明珠会一定会在某个时刻大放光芒。
时长日久的等待中,她偶然等来了几次求职的机会,但都是几个星期顶多三两个月的,什么为某个来访团充当一下临时导游或翻译啦,找到一份有几户有孩子的人家可以一併跑的暑期家教啦……合同期一到,拿了原先定下的另一半工资,走人!都是没有保证的“临时工”,都是不能让自己的心落定的、不上档次也激不起她半点热情的工作——这难道就算她烈烈命定的工作吗?
她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朝“市场”跑,与“窗口”打交道,跑得她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烈烈为一份可以长久谋生存的工作急得满嘴起泡时,意想不到的灾难又突然降落头上。提前退休的父亲,自从母亲病故后一直病恹恹的,在不久前的一次很了草的体检时,却被怀疑得了肺癌。在做完这样那样的诊断后,医生将一个不愿宣布的结果告诉了烈烈:
“终检”属实,晚期。
当然,医生们通常是不会把话说绝的。医生说如果早发现,(这都是医生最爱用的假设语)还可以考虑手术,如果病人心情放得开,能够配合,手术就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握。偏偏父亲的那个癌块部位生得不好,动手术难度大而不保险——这就是说……
“这是说,治与不治都是一样的!”
当烈烈激愤地代替医生道出了未曾直言的这句话时,医生惊讶地望着这个悒郁而暴躁的女孩,体贴地说:你的心情我们当然理解,但这句话可不是我们说的,鉴于你父亲的病情,当然是保守疗法为好。
为好不为好反正就这样了!父亲开始保守疗法,吃中药加化疗,日子就在明知无望却不得不继续的无望中煎熬。绝望的烈烈,每天第一件事就是买当日的报纸看广告,像只没头苍蝇一样疯撞任何一个招聘单位,有时在路过那些招牌夺目的发廊时,烈烈就恨恨地想:难道到走投无路时,她也要像那些洗头女一样将自己来个贱卖不成?!
坏运气又是个最爱欺小凌弱的痞子,当烈烈满以为那个名声刮刮的民营企业报的采编一职,十足有希望为自己获得时,却又偏偏撞上了又一个竞争者——那个女孩明明什么也不是,握着一张也是“专升本”传媒专业的文凭,一看就知道是个不光对古汉语和唐诗宋词一窍不通、连现代当代的作家诗人都混淆不清的糊涂蛋。
可是,就在烈烈满怀信心地认为自己要“胜出”时,招聘方告诉她:出局的是她烈烈。
烈烈失神的眼睛瞪得像两只黑洞,霎时间,她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会儿若是有只弹弓在手,她准会嗖的一下教回答她的那个有眼无珠的家伙,变成名符其实的睁眼瞎!
烈烈气鼓鼓地想,假如不是被自己太多的自信迷糊,假如不是被自己太强的自尊硬撑而向对方直言相告父亲的状况、直言道出家境相当窘迫的她是多么需要这份工作,假如……
可恼的是,这世界有许多奇迹,却偏偏没有假如!
是的,这世界对于烈烈来说,也许只给她一次假如就行——假如她有时稍稍有一点随机应变的转弯本领,有当下这个社会需要的察言观色的机伶,比方说,对那个她已经认熟了的“窗口”后的人,哪怕稍稍多点甜言蜜语或奉承两句,说不定出局的是那个女孩而不是她!
可是,就在她作如是想时,她马上得知了一个“内部消息”——这个女孩的表哥和该公司的老总,是亲密非常的“球友”——周末的网球或高尔夫,是他们一以贯之的消遣方式。
听了这个无意间得来的消息,烈烈没有大吃一惊,但却无话可说。
烈烈眼前再次晃现了父亲的病床,脸色苍白而一直在猜测着自己病情的父亲,朝她努出一个皱巴巴的微笑,又一次吭吭哧哧地说:烈烈,听邹医生说,好像他们的仪器最近有点问题,他让、让我们再等等,等三院的王大夫再来一次会诊,是不是这样?啊?
烈烈失神地走到院子里,无力地靠在一道栏杆前。她将腮巴骨咬得生疼、在用力地甩了一声“国骂”后,她朝天长啸般喊道:谁教你瞎了眼珠,与这样的鬼公司与这样的伪君子浪费时间!烈烈,你姓什么耿,你该姓蠢,姓傻,你就是不折不扣的蠢货!傻瓜蛋!
在痛骂着自己时,她禁不住泪流满面。
一个恰好从旁经过的男子停住了,诧异地朝她深深看了一眼,问:怎么啦?是谁欺侮你了吗?
烈烈咬着嘴唇,扭过了头。她恨自己这么不争气,在陌生之地在陌生人面前流了眼泪。
“哎,请原谅我的冒昧,你……哎,你不是商院七班的耿烈烈吗?”
烈烈愣了,她实在想不起眼前的这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年轻小伙是谁。
“你忘了?烈烈,我是小侯,市工办的小侯,那次我们一块在海院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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