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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当年离骚-第14章

小说: 当年离骚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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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棠回去的途中一直在想,小夫子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那个给他温暖拥抱的人,那个会心软陪他入睡的人,那个牵着他一步步往前走的人,怎么忍心在自己的双手上留下这样的罪恶?他明明是那样干净的一个人啊。

听洛平亲口说出这件事,周棠并没有感到恐惧。在那一瞬间,他体会到的是一阵刺骨的疼痛。洛平那个无所谓的笑容,像是硬生生在他心上砍了一刀。

究竟是什么样的过往,可以让一个人把自己的人性都藏起来。

那样的人心,难道不痛苦吗?

周棠想了很久,终于理清了思绪。

他想,自己根本没有资格去评判小夫子做的是对是错。

因为小夫子也许不是一个好人,但他是这个世界上,待他最好的人。

他只愿自己快点长大,以后再遇上那些不得不为的罪恶,就由他来代替他残忍,由他来代替他担当。

他的小夫子,永远都是干干净净的。

三年后。大理寺。

洛平伏在案边,提笔,又落笔,似乎在为什么事犹豫。

一旁恭候着他的青年颇感奇怪,他很少见这人如此犹疑不定:“寺卿,这个案子怎么了?”

洛平摇了摇头:“没什么。”

说是没什么,可他的眉头一直蹙着,那青年就有些担忧:“是不是他们哪里出错了?”

“谁也没错,是我自己拿不定主意。”洛平放下笔,展颜一笑,“袁序,你帮我沏杯茶来可好?抱歉,总是劳驾你这个少卿给我沏茶,只是其他人沏的茶,我实在喝不惯。”

“那是因为没人知道你要喝那么浓的茶!真是的,累到非要喝浓茶才能提神,你就不嫌苦么!”袁序数落着他,不过还是老老实实给他沏茶去了。

茶端来时,他看见洛平仍旧对着那本卷宗出神,劝道:“寺卿,这案子也不急于一时,若是觉得难办,过几日再考虑吧。”

洛平接过茶盏抿了一口:“好,我知道了。”

知道他压根就没听进去,袁序无奈叹气。

从前他不了解这个人,见他断案狠绝,便以为他是铁石心肠,好一阵子都在跟他暗中作对,可相处得久了,他慢慢知道,这人有一颗极柔软的心。

只是他把自己炼成了铁石,来隐藏这颗心。

三年时间。

三年时间,洛平已从当初从六品的修撰,晋升为正三品的大理寺卿。

当年骂他是“没人性的魔鬼”的小丞正,竟成了他身边最得力的助手,顶替了他原先大理寺少卿的位置。

三年时间,朝中局势大变,皇上立了长子周枫为太子,臣子们开始重新考虑拥护谁继位的问题。

曾经最受宠的万贵妃,由于私下与臣子结党,意图干政,被打入冷宫。现在后宫中最受宠的,是马太师的女儿,被封淑妃。

三年时间……

洛平想,唯一没有大变化的,恐怕就是他的小棠了。

那个仍旧在浮冬殿韬光养晦的孩子,虽说已经成长得可以应付宫里的权势漩涡,但还是让他很不放心。

轻轻敲着面前的宗卷,洛平犹豫着。

到时候了,已经到了皇上把他这颗棋子丢弃的时候了。

这些年皇上利用他这个承蒙圣恩的大理寺官员,清除了不少阻碍太子的党羽,有些是当真有罪,有些是怀璧其罪,洛平一一按照皇上的意思办了。

偶尔,他也上书为谁求过情,只是他自己也知道,那不过是做做样子,上一世,皇上就没搭理过他的那些求情。

现在这份卷宗,该是他接手的最后一个案子了。

他会与当年一样,为这个皇上亲手造就的巨大冤案代笔写诉状。

他会给皇上一个理由,一个把他彻底逐出官场的理由。

这样他才能自由,才能在那个孩子最需要他的时候,去他的身边。

只是……

他现在被罢官的话,那孩子必须要在宫里独自撑一年。

不知他能不能撑得住这暗潮汹涌的一年呢。

周棠刚刚听闻那个消息的时候,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逮着芸香再三确认后,又跑去了朝阳宫打听,得到同样的结果。之后他又去了洛平的府邸,那里已空无一人。他还是不相信,最后直冲进了大理寺。

大理寺一个叫袁序的少卿告诉他:“是真的。洛寺卿被罢官了。”

“为什么会这样?”周棠急问,尽管他已经听了不下五个版本,他还是想再确认一遍,确认一遍这不是真的。

“寺卿为一个案件代写诉状,触到了皇上的逆鳞。皇上在真央殿龙颜大怒,我们本以为寺卿要获罪砍头了,幸好皇上开恩,只让他罢官十年,说他太过年轻莽撞,十年后再来任职。”

“十年……”周棠脑中一片空白。

十年,十年没有洛平的日子,他要如何度过?

震惊过后,强烈的愤怒涌进他的脑中,他听见自己理智的弦绷断的声音。

十年!

那人不是说永远不会丢下他么!那人不是说要守着他直到他得到自己的江山么!那人不是昨天还给了他一个温暖的怀抱么!

为什么食言……

为什么要离开……

他的小夫子……到哪里去了?

袁序看着七皇子一副天塌下来的表情,也吓了一跳。

寺卿离开,他也很难过,毕竟那是朝夕相处的人,是最爱喝他泡的茶的上司,可这个深宫里的皇子怎么比他还难过?怎么好像死了爹一样难过?

“呃……”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赶紧把要说的话说完,“七殿下,寺卿临走时说,如果您来找他,就告诉您,他在扫荷轩给您留了一封……”

话没说完,就见七皇子一阵风似的跑了。

袁序呆愣了一下,心说扫荷轩在哪儿,秣城有这么个地方么?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十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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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言碎语:

1、汉子一般晚上更新,其余时间如果晋江显示更新,那都是在捉虫子。

2、苟延残喘的下章预告什么的,就是我天边最美的云彩,让我用心把它留下來。【其实它已经是个渣渣了。

☆、第十八章一年变(上)

踏进扫荷轩的时候,周棠原本烦乱纠葛的心情一瞬间沉淀下来。

时光荏苒,他刚刚意识到,自己已有三年没有来过这个地方。

只是个房子而已,他一直没觉得有什么值得眷恋的,然而今天再次走进来时,蓦然发现这里留下了他太多的怀念。

这个落满灰尘的屋子,仍旧是那时候的样子,破扫帚堆放在角落里,墙壁上有一些难看的霉斑,本来还算完好的柜子,如今一条腿断掉了,歪歪地立在那里。

有一扇窗开着……

那里是唯一纤尘不染的地方。

周棠走过去,在窗台上看见了洛平留给他的东西。

小瓷碗中盛着一汪茶水,水已经完全凉掉了,不过茶叶的香气犹存。不单单是碧螺春的味道,还夹杂着一股熟悉而悠远的清香。

周棠记得,小夫子曾给他沏过一碗这样的茶。

由于那时他一路从宫中小跑而来,到扫荷轩后口干舌燥,端起碗就囫囵喝了下去,小夫子见状心疼无比,是心疼他的茶叶:“我就不该给你留一碗,真是暴殄天物!”

他一头雾水,问怎么了,小夫子说,这茶是他用纱布袋装了,在黄昏莲花将要合拢时放入花心中,待到次日清晨莲花初绽时取出,把薰染一夜的茶袋以热水冲泡而成。如此麻烦又如此雅致的茶,就被他当白水喝了,他能不心疼么。

后来小夫子就没那份闲情给他泡这茶了。

周棠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清苦混着香甜,不知不觉心就静了,唇边溢出一个微笑。

小夫子花费一场黄昏一场清晨,为他准备了这么一碗茶,就说明他从没打算要不辞而别,说明他即使离开,也是把他放在心上的。

茶碗下镇着一封信笺。

周棠是怀着慎重而紧张的心情打开这封信的,他以为,小夫子定会给他一个详尽的解释,也许篇幅会很长,也许会有大段对他的不舍……

而事实上,这封信只有寥寥几句话。

小棠亲启:

皇命难违,洛平领命罢官十年。

鄙人戴罪之身,京城中无栖身之地,不如归隐,君无需焦急挂念。

如今朝中风云变幻,望君务必加倍小心谨慎。

必再相见,静候佳期。

慕权敬上

乍看见这么简短的留书,周棠差点一气之下又把信纸给撕了。

不过他望着那句“必再相见,静候佳期”,终于还是没能下得去手。

佳期……何时才是佳期呢?

当真要他等上十年么?

那个一直陪伴他支撑他的人,就这样消失了?不告诉他去了哪里,只留下一句不知何时兑现的承诺,就这样退出他的生活中了么?

这让他,怎么接受得了呢。

碗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清甜的最末端,却是漫长的苦涩。

柳枝轻拂过轩窗,周棠的目光缠绕着那抹嫩绿,停驻在窗棱的刻痕上。

那次他不小心把一本藏书撕坏了,洛平骂了他,罚他抄书。

他心里委屈,在窗台上刻了一幅画,是小夫子拿书要敲他头的模样,一旁还歪歪扭扭地标注着三个字——臭夫子。

现在那里多了一些东西。

在臭夫子的旁边,有一个抱头躲闪的小人,眉眼弯弯地笑着。小人的旁边标注着三个清隽的字——死小棠。

“噗!”周棠不由喷笑出来。

他没想到,一向稳重的小夫子也有这么孩子气的时候。

那刻痕还很新鲜,分明刚刚刻好不久。

抚摸着那些粗糙的木渣,周棠把额头抵在“臭夫子”的身上:“小夫子,我不想让你失望,但我怕……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坚强。”

他知道,自己不能总是把小夫子当作自己的依靠,这三年来,他也在慢慢学着独立处理一些麻烦。可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小夫子会真的不在身边。

一个在心里生了根的人,不是说拔就能拔掉的。

周棠把扫荷轩打扫干净,把原先的桌椅都搬了回去。尽管只有他一人待在里面,他还是放了两把椅子。

每日早晨他会过来读书习字,有时会下意识抬头看看对面那把椅子,总觉得小夫子就坐在那里,或是看书,或是浅眠。

这样的感觉很奇特。

因为自从洛平进大理寺任职后,他们就鲜少有机会如此对坐了。

可不知为什么,那人离开后,这样的记忆却一天比一天清晰,也一天比一天让他欲罢不能。于是他就像上瘾了一样,不来扫荷轩坐坐,就浑身不舒服。

翻开许公子的最新力作《长留记》,周棠专心看起来。

是的,他又开始看许公子的小说了。

没有小夫子管教他了,他为什么不能看?

只是这本书的结局不那么美满,结尾的一句词是:

恨别离,离人未归,燎相思,思已成灰。

周棠愣了愣,把书撕了。

秋去冬来,天黑得早了,北方刮来的寒风更加刺骨,冷不丁还飘起了雪。

方晋抬头看了看天,又在心里盘算了下,不禁有些懊恼:看来今日是进不了秣城了,与其在城墙根底下喝西北风,还不如暂且找个地方落脚。

只是京郊这样偏僻的地方,不知有没有客栈?

客栈是没找到,不过他很快就在距离官道不远的地方看到了一家酒肆。

推门进去,里面还挺热闹。

酒肆里的人大多与他一样,都是赶着进城却被风雪绊住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喝酒吹牛,使得这小小的酒肆里暖烘烘的。

方晋四处打量了一下,唇边勾起一抹笑。

这家的老板倒是挺有本事,酒肆开在官道边,四方来客同堂聚,没有雅座、没有上房,官差在一边,黑商在一边,江湖人在一边,老百姓在一边,各歇各的,互不相扰,还真是一派其乐融融。

跑堂的伙计过来招呼他,见他孤身一人,便伶俐地把他引到靠近掌柜的角落,周围都是平头百姓,两个书生不胜酒力睡倒在邻桌,正是最不惹是非的地方。

他向伙计道了谢,点了一碗牛肉面几个小菜,又要了一盅酒。

一旁的卖唱女见来了个这么丰神俊朗的男子,时不时向他送来羞涩倾慕的目光,他只当看不见,自顾自地安静吃喝。

此处虽是角落,但视野极好,几乎整个大堂他都能看到,正当方晋津津有味地看着两名官差划拳,一个奸商劈里啪啦拨算盘,三个小孩争牛肉的时候,酒肆的门再次被推开。

来人一身素衣轻裘,穿得很是单薄,脸上被冻得有些发红,不过没见他冷得直哆嗦的样子。那人收了纸伞,掸了掸肩上白蒙蒙的残雪,扫了一眼酒肆,发现几乎没座了,便径直向掌柜这里走来。

方晋觉得有些奇怪,那跑堂的见那人进来,竟没有上前招呼,而是跑到了后堂。

不一会儿,后堂里走出一位老妇人,手里捧着食盒递给那人,那人接过食盒,向老妇人、掌柜的和跑堂的说了几句什么,三人诺诺应了,那人就要离开。

此时方晋已明白了,这人不是什么赶路人,而是这家酒肆的老板。

他一时兴起,想要会会这位老板,便起身走到那人身边,一揖道:“在下方晋,也是路过此地稍事休息,兄台若是不介意的话,与在下同桌共饮可好?”

那人闻言转头看他,脸上忽然浮现出极度惊诧的表情,虽说很快收敛起来,但还是被方晋察觉了:“怎么,兄台认识我么?”

那人摇了摇头,脸色有些发白。

老妇人插嘴道:“客倌你可能误会了,这位不是客人,是我们老板。”

方晋心说我就是猜到他是老板才来搭讪的,面上故作讶然:“啊,那真是冒昧了。”

“孙大娘,你去忙吧,我在这里吃也行。小李,王掌柜,你们也招呼客人去吧。”那人打发了自己的几个伙计,冲着方晋谦恭一笑,“阁下盛情邀请,洛平怎敢退却,入座吧,这一顿,当我请你了。”

洛平没有料到,自己居然会在这里遇见此人。

上一世他被罢官十年,郁郁寡欢地回到故里,一心只想着怎么重回官场,并没有像现世这样在京郊开设酒肆做生意,所以也没有遇见那时的方晋。

如今想来,当年此人并不是凭空出现在周棠身边的,原来早在这一年,他就开始涉足大承的朝政了。

共饮了几杯酒,两人表面上相谈甚欢,其实各怀心思。

方晋是在琢磨洛平的来头,洛平是在琢磨方晋的目的。两人都是聪慧机敏之人,很快就有了各自的结论。

方晋已然想起,近几年朝中有个极得皇上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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