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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旅行者[综影视小说]-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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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路尽头出现了一个黑点,黑点以极慢的速度在移动;等行到近处;才发现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身上从头到尾裹着一块又旧又脏的毯子,只露出一双坚定的黑色眼睛。

冷、饿,侵袭着少年的意志,但他的脊背依旧挺直,宛若标杆,脚步也依旧没有停下来。忽然,他的身体踉跄了一下,噗一声,整个人倒在了雪地上——

墙角的乞丐掀了下眼皮,又事不关己地闭上了。雪,还在下,悄然而冷漠地落在少年身上,落在这风雨飘摇的帝国之中。

阿青醒过来的时候,是在一间屋子里,屋里很简陋,但炉火烧得很旺,暖洋洋的。天色已经黑了,从前面院子里隐隐传来一片莺歌燕舞的嘈杂之声,隔得太远,听不大清。房间里没有其他人,阿青最后的记忆是雪,用不停歇的大雪,好像永远也没有尽头。他记不起这个身体的任何事情,这个少年,仿佛就是突兀地出现在这片白色的天地间,孤身一人,没有过往,也看不见未来。

身体依旧没有力气,脚上的冻疮肿得像个馒头,落地就疼,但他强撑着推开房门,入目的是一个静悄悄的被雪覆盖的小院子,再往前,是一栋灯火通明的小楼,那些歌声、嬉笑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阿青打开院子的门,一个绮丽迷离的世界便扑面而来,精致的雕梁画栋,亮如白昼的烛火,猩红如血的绸缎,身着艳丽衣裙腰肢柔软的妙龄女子,羽扇纶巾的书生,天南地北的镖客,豪爽的呼喝声,柔媚悦耳的轻笑声,全部交织在一起,组成了一幅生动活泼的妓院浮世绘,绚烂得像一个迷梦。

一个喝醉酒的大汉脚步踉跄,朝阿青跌来,阿青后退一步,大汉已被一个穿红衣的姑娘扶住了,娇笑着劝走了。阿青的面前出现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提着食盒,眉清目秀的脸上没有一点孩子的天真无邪,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这里是不许随便进来的,被鸨母知道的话,会有麻烦,快点出去。”他一边说着,一边已经迈开腿朝阿青来的方向走去,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示意阿青跟上。

莺歌燕舞又渐渐远去了,落雪无声,阿青回到了那个凄清的小院子,小男孩费力地将食盒放到桌上,说:“吃饭吧。”

食盒里是两个半冷的馒头,和一小碟酱菜。阿青已经饿坏了,并没有客气,只说了声“谢谢”便取过馒头来吃。他也不知道此前这个身体饿了多久,不敢吃得太快,只能一点一点地掰着馒头和着桌上的一壶冷水慢慢咽下去,小男孩一直没说话,仿佛全不当阿青存在,坐在床上透过朦胧的窗户纸看着外面。

阿青问他:“这里是哪里?”

“揽翠阁,妓院。”小男孩简短地回答,说到妓院的时候,他转过头来,看看着阿青,仿佛等待着预料中的反应。

但阿青只是淡淡地问:“是你救了我?”

“不是。”小男孩又转回头去了,不再说话。

阿青在两天后才见到那个救自己的人。

白天,阁里的姑娘都还在睡觉,没有烛火、酒色的映照,揽翠阁像残妆半褪的女人,露出了那一条条岁月的沟壑。

阿青穿过兜兜转转的回廊,来到二楼东面的房间,听到里面的应声之后,伸手推门,吱呀一声,门开了,一个女人懒洋洋地躺在一张精致的软榻上,微阖着眼睛抽旱烟,猩红的华服,金簪子,银穗子,红璎珞,殷红的樱桃小嘴,镶玛瑙的细长烟杆……半开半阖的点绛唇中,徐徐吐出一团白雾……这是水明楼——揽翠阁,不,是整个苏州曾经名动一时的花魁。

尽管,在现在这个时代看来,她已经老了,然而在阿青看来,这样的女人,才是真正的尤物。十几岁的女孩固然明媚鲜妍,然而毕竟年轻,阅历修养都不够,只能暂时满足男人的虚荣心,没法深度交融。只有这种历尽千帆将风情刻在骨子里的女人,才能从根本上动摇男人的心。

她见阿青进来,并不起身,只是用烟杆磕了磕烟灰,眯着眼睛问他的来历。他实事求是地说不知道。她居然也不多问,只说:“若是没地方去就留下来吧,我会让妈妈给你找点活儿做,晚上就跟小顾住一屋。”

她在阁里很有地位,虽属半退隐状态,但身后依旧有不少达官贵人供养她昂贵的花销,又兼做阁里的教习师傅,教姑娘琴棋书画及待客之道,鸨母对她十分客气,近乎谄媚。

虽说是妓院,其实并不是阿青印象中的那种只要谁付了夜渡资就可以住夜的。古时的人由于早婚,性是不成问题的,然而盲婚的夫妻虽然也有在婚后发生爱情的,但到底少了紧张悬疑,憧憬与神秘感。又因为古时礼教所限,男女正常交往有限,最大的自由居然是在妓院这样的社交场合,客人看上哪个姑娘,也不是出了钱就能到手,还要看姑娘愿不愿意,这就需要一个过程,近似于现代的恋爱。很多男人,来妓院是为了一种更迫切更基本的需要——爱情,虽然听着荒唐,但却是事实。

第一次落脚在这样全然陌生的时空,曾经的技能似乎完全派不上用场,阿青只能随遇而安,在揽翠阁后面的院子里住了下来,平日里帮着做一些粗活,也帮楼里的姑娘跑腿做事,后来经人介绍,做了一个铁匠的学徒。

与他同住的小顾是楼里的孩子,叫所有的姑娘姑姑,沉默寡言到近乎阴沉,平日里除了去厨房拿自己那份饭菜,几乎不到前面去,只待在房间里习字看书,楼里的姑娘有时会让他跑腿买些零嘴或者胭脂水粉什么的,然后趁机笑嘻嘻地摸一下他的脸,塞一把糖果给他,或者给他一本从自己客人那边要来的书,随便什么书,小顾总是看得非常入迷。水明楼有时候会过来教他念书,或者教他弹琴下棋,却并没有多少耐心。有一次,小顾不知道做了什么,惹得水明楼大怒,一巴掌甩在小孩的脸上,拂袖而去。小孩的左脸肿得老高,却倔强地不肯掉泪。

阿青叫他,“小顾——”

他不抬头,好像根本没有听到,咬着唇,依旧趴在桌子上,一笔一划地习字,小小的孩子脊背挺直,眼里有与年龄不符的沉郁悲愤。

那天是上元灯节,水明楼差人来叫阿青,给他几两碎银子和一瓶消肿的药,对他说:“带小顾去看灯吧。”

他们出门的时候,正遇上水明楼出堂会,一身华丽的衣裙,金色与红色交织,那样浓烈与缤纷,大开的领口露出雪白的肌肤,端庄之下的放任,惊艳得令人心悸。她一眼都没有看站在旁边的小顾,弯腰进了轿子,轿子缓缓抬起,平稳地远去。阿青去看小孩,小孩肿得老高的脸因为涂了药已经消退了一点,却依旧触目惊心。

尽管宋朝廷与辽人的战争不断,然而战火终究还没有蔓延到富庶的南边,上元灯节依旧游人如织,隐隐可见“千门开锁万灯明,正月中旬动帝京”的热闹繁华。天色渐暗,街道两边陆陆续续华灯初放,家家户户门口悬挂了形形色、色的花灯,花蓝灯、龙凤灯、棱角灯、树地灯、礼花灯、蘑菇灯,更有灯内置香片,上灯之时,熏香四溢,也有那走马灯,将悲欢离合才子佳人的故事绘于灯面上,随着光影流转,故事也高低起伏着。又有各地戏班、杂耍班子在街头上演鼓乐杂戏。

小顾看得目不转睛,眼里透着压抑不住的兴奋,脸上终于有了孩子的表情。阿青怕他走丢,拉了他的手,他转过头来有些吃惊地看看阿青,又看看两人相握的手,心里有陌生而温暖的东西在发芽。

阿青带他去吃馄饨,馄饨鲜美,小孩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吃着,头顶的夜空忽然炸开来五颜六色的烟花,照得人脸上明明灭灭,他捧着碗忘了吃,只顾着抬头看,看了一会儿又转头看身边的阿青,阿青穿粗布短打,貌不惊人,漆黑的眉毛下一双眼睛有安抚人心的力量。

花灯会结束的时候已经午夜,阿青背着他,慢慢地走在回去的路上,小孩一路沉默,手里捏着阿青买给他的泥人,直到睡觉都不肯放。

阿青在揽翠阁一待就是三年,因为长时间从事体力劳动,他比一般十六岁的少年长得高,也长得结实,五官依旧平凡,但棱角分明,眼神坚定,已渐渐有了男人的阳刚之气。

他依旧没有想起关于这个身体的事情,唯一似乎跟原身有关的只有一本破旧的刀谱,阿青并没有着力研究,只是闲暇时候翻翻看看,这么三年来,断断续续的,也看出一些名堂。

三月,春寒料峭,阿青已经耍完一套刀法,赤、裸的上身布满晶莹的汗珠,他随手抹了把额头的汗水,走到水缸边,舀起一勺冷水浇在自己身上,水流顺着他古铜色起伏的胸往下流,阳光下闪闪发亮,充满雄性的魅力。阿青旁若无人地将洗完,抬头正对上一双有些痴迷的眼睛——

阿青一愣,不动声色地问:“阿锁姑娘,这么早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阿锁是揽翠楼里的姑娘,八岁的时候被鸨母买来做了养女,逃了几次,被打得几乎去了半条命,后来便学乖了。她是天生美人胚子,高鼻深目,不像苏州女孩娇娇小小,婉约动人,她是明目张胆的美丽,跟水明楼有些相似,却又比她多了几分野性与不驯,是鸨母专门培养来接水明楼的班的。如今十八岁的阿锁美得令人惊艳,似乎刚刚从床上起来,头发随意地披在背上,水红色的衣服不端不正地穿着,一双白嫩的脚趿着一双绣花鞋,藏八露二,一股浓重的暧昧成分,性感得让人忍不住想撕扯蹂躏。

她懒懒散散地走近,手指有意无意地划过阿青的胸膛,笑着说:“我的胭脂用完了,要麻烦你帮我跑一趟春意轩,买盒新的来。”

阿青点点头,说:“好的。”

她拿一锭银子塞到阿青的手里,“这是钱,多的你给我买几条金鱼,再买一个鱼缸。”

阿青答应了,晚上从打铁铺回来,买了胭脂和金鱼,送去阿锁的房间给她。她把鱼缸放在桌上,光着脚趴在桌上盯着斑斓的金鱼,忽然对阿青说:“我就像这金鱼,永远也逃不出这么小的鱼缸,就算再漂亮,也是供人娱乐的玩物。

阿青站着没说话,她仿佛也不需要他的回答,转头望向窗外,有些恍惚地说:“春天了啊,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了,每天推开窗,所见的都是一样的风景,从我的房间到楼下的大堂,我所拥有的,就是这么一小块天空……你说,我家乡的桃花是不是已经开了?”

阿青说:“阿锁姑娘,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先离开了。”

阿锁仿佛没有听到,依旧痴痴地望着窗外,阿青走到门口,伸手开门,她忽然飞奔过来,从后面抱住了阿青的腰,紧紧的,她说:“带我离开吧,离开这里——”

阿青没动,阿锁将脸贴在阿青的背上,温暖的泪水流出眼眶,洇湿了阿青单薄的衣衫。阿青缓慢而坚定地挣开了她的手,静静地说:“阿锁姑娘,我只是个打铁的无名之辈,既没有出人头地的鸿鹄之志,也没有高攀姑娘的妄想,实在很对不起。”

阿锁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却缓缓地放开了手臂,阿青打开门出去,没有回头看一眼。出门却遇上了小顾,他飞快地看了阿青一眼,匆匆离开。阿青的目光落到了隔壁水明楼的房间,紧闭的门窗里传来浓重的中药味——水明楼已经病了两个月了。

那天晚上的月亮很亮,照在阶前清亮如水,揽翠阁的靡靡之音隐隐约约地传来,阿青坐在阶前吹一只陶笛,陶笛是自己做的,曲声呜咽,像大漠孤烟,长河落日,苍凉中带着深深的孤寂。小顾从屋里面出来,靠着门问他:“你为什么不带阿锁走?”

十一岁的孩子眉目冷峻,眼里已经藏了世故与激愤。

阿青吹完一曲,思绪有些飘远,怔怔地望着前方,没有不答话。

小顾与他并肩坐到门槛上,问他:“你是因为阿锁是□,才不愿意带她离开?”

阿青摇头,“阿锁很好,但我没有负担起另一个人的人生的打算。”

小顾低下头陷入沉思,阿青又吹起了陶笛,呜咽的声音与前楼柔媚的靡靡之音交缠着,然后脱颖而出,在月夜下流淌。

阿锁依旧是那个明艳桀骜的揽翠阁花魁,凭着她的姿色和不懈努力。她就像扑克牌中的女王,一面光彩夺人,温柔缠绵,是对付男人的一招鲜,一面彪悍耍浑,粗俗不羁,是对付同类女人的核武器。她的艳名与恶名以同样的速度在苏州城的才子商人乃至贩夫走卒之间传诵,多少人为这样矛盾大胆的女人趋之若鹜,痴心不悔,她却仿佛是铁石心肠,将男人捧上的真心玩弄在掌心。

而曾经的一代艳妓水明楼已经病入膏肓了。那天,水明楼差人把阿青叫过去。还是阿青初次见水明楼的那间房,水明楼躺在里面的床上,床帐已经全放下来了——她不愿意让男人瞧见她难看的病容。她的声音已经虚弱,一段话说得断断续续,她说:“那天我从楼上看见你倒在雪地里,再也没起来,就叫人把你抬进来,请了大夫。你的冻伤很严重,又好几天没有吃饭,如果不是我,你已经死在那个雪天了。”

阿青点头,“是的。”

“既然你这条命是我救的,那我要求你报答,应该也不过分吧?”她的声音陡然有些激动,好像要掀开床帐倾过来抓着阿青的衣襟。

阿青问:“你想要我做什么?”

水明楼喘了好几口气,才勉力说:“我要你照顾顾惜朝。”

阿青没有说话,她喘了口气,说:“顾惜朝就是小顾,频频惜朝顾,念念不相忘,这就是他名字的来源……”她的声音有些恍惚,像陷在旖旎而哀艳的往事中。

久久的,房间里没有任何声音,过来一会儿,她叹了口气,情绪似乎已经稳定下来,静静地说:“我就要死了,我死了以后,鸨母一定不会再白养着他。我生了他,却没有好好养他,我甚至都不愿意看到他,没有让他叫我一声母亲。他很聪明,心气又高,可是身为□之子,这种性格是个悲剧,他若是生得愚笨些,倒反而好了。我不能要求你看顾他一辈子,但他现在只有十一岁,我只希望他能够平平安安地长大。”

阿青说:“我答应你。”

水明楼似乎感到很欣慰,声音里有了轻松,“谢谢你。”从床帐中伸出一只枯瘦的手,手里是一本破旧的剑谱,“这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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