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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后宫佳丽心悦我-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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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在心。
  如今西魏大军来犯,战祸烧身,前仇旧恨一齐涌上。
  几大兵权世家联合奏议,要给天下无辜死伤的边民一个交待。百姓何辜?江山何平?若不处死宋逸修,他们不能出兵!
  他们言辞恳切,如忠臣置辩,满腔对宦官乱国的痛恨。
  此情此景,仿若倒错几年时光,回到了景祐九年,先帝同郦贵妃面临的境况一样。
  但这一次,何家没有站在何容琛身边,他们亮出了刀,一起挥向她,逼她把“奸佞”处死。
  也有文臣激烈反对,为宋逸修袒护,被御史大夫郑舒才铁嘴一张,内臣勾结外朝的罪名便又落下了。
  朝中闹了半个月,而西魏已经在寒风凛冽中,像风刀收割野草一般,摧枯拉朽地,连克两座城池,晋国北地将士的鲜血,染红了冰雪。
  边境守将一边困守城池,艰难等援军粮草;一边与西魏大军僵持不下,苦苦抵抗。
  而这一次,失掉的城池,再没有韦氏少年公子带家兵来救了。反而京中世家按兵不动,诡谲的阴云密布皇宫上空。
  …………
  那是一个寒冬的清晨,天还将亮未亮。
  韦无默起床时,看到宋逸修已早早来了,正在外室安坐着等她,手中攥着一柄牛角骨梳子,还捧着一杯清茶,热雾袅袅,他清俊的面容在茶雾后十分祥和。
  他很少来此处,韦无默一阵惊喜,跳着跑去唤他。宋逸修转过头,亲切地对她笑了,抬手摸她头发,叫她坐到妆台前,说给她梳头。
  韦无默在妆台前跪坐好,心中跳跃着欢快。
  宋逸修一边梳头,一边问她课业。
  又叮嘱她要好好帮太后持理要务,闲下来时可以多陪太后说说话,太后很寂寞,也很喜欢她的。
  他动作贯来温柔,梳着头也不痛。声音也是不疾不徐的,在天际未亮的寒冷清晨,带着深沉厚重的暖意。他再三叮嘱她:“你待她是亲人,她也会同样待你。何家人好面子,以后她若被谁气到了,忍着不发,你记得帮她理论。别叫她受了气。”
  他常常这样关心太后,韦无默玩着手里的红色头绳,笑嘻嘻道:“好。娘娘待我比嫡母好多了,像我早去的娘,我可喜欢她。”
  她也没想到,这番话是她对宋逸修最后的承诺。
  只笑吟吟地从铜镜里看着他,他帮她梳了个双环髻。
  而后,他看了眼天色,说该走了。
  他留下一个三尺见方的木匣子,嘱咐了她几句话,就告别。他说他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请她代他,在合适的时候,转交那个木匣。
  韦无默心下隐有不安,问是什么时候,他笑了笑,却仿佛有点难过似的,说,阿琛临终前。
  在她发怔的时候,宋逸修已经离开,韦无默追出门,却只看到他清冷的背影。
  那之后,她就再也没见过他了。连梦里也没有。
  唯那个踽踽独行的背影,多少年来,铭刻在她心间。
  再之后,她仿佛一夕就长大了。心底有一个声音告诉她——茫茫世道,天地之大,却就只剩下了她。所以,她要快些长大,代替宋逸修,保护她想保护的“母亲”。
  *****
  于是谢令鸢在韦无默的识海里,看着时光荏苒而过。
  看着何太后的长生殿,每晚宫里都会点起一片灯火,照亮漆黑的夜。
  看着何太后每次要扛不住朝政时,会关上殿门,自己唱一唱皮影戏。
  何太后八年未过寿辰了,她想节省国库,对大臣说,可以苦一点,但国不能屈于外侮。
  。
  而后,谢令鸢从识海中走出来,头有点沉,一步一步的,脚下也很沉。这片回忆一呆又是许久,仿佛有三个时辰了。
  她往连环梦的城门那里走回去,一边心不在焉地想,韦无默的梦似乎也没什么缺口,该何解呢?
  韦无默是司言的巨门星君,这是一颗暗曜,而她的九星宿命诗——
  【是非论断从无默,石中隐玉天骄落。韶华一世为衔环,延陵季子不忘诺。】
  衔环是报恩,季子是守诺。报谁的恩?守谁的诺?
  谢令鸢站在了战火纷纷的春明门外,一边思考,一边等待郦清悟回来。她目光眺向另一端——那里是何容琛的识海——仿佛穿透了那片迷雾。
  迷雾后,郦清悟也循着时辰,往外汇合了。
  他在何容琛识海里疾步走过,看见她和宋逸修,坐在长生殿中。
  *****
  那一天,是延祚三年冬。
  就像每一个黄昏,宋逸修逆着门外的暮光,踏进来。长生殿里,何容琛已煮好了茶,静静地等待着他。如新妇等待归家的丈夫。
  而这不同寻常的一天,他服了毒,还剩片刻时辰。
  但还是很平静的,他如常坐在她对面,用很温柔的目光,细细描摹她的眉眼。见她含着泪,他伸出温暖的手,轻轻为她揩掉了。
  他开始嘱咐何容琛。御前侍奉多年,他知道哪些臣为君,哪些臣为己,哪些臣为社稷,哪些臣为名声,哪些臣为私利。知道他们所求,便懂了如何用他们。
  你那么聪明,会懂的。日后陛下大婚,切莫立何家女为后。何家不可再强势了,否则会碍了你。
  我不在后,曹呈祥可牵制他们,但也不能过分信任。
  怀庆侯武家可用,谢家亦是良臣,可扶持。
  何容琛苦笑说:“你说我这些年,手上也沾了那么多血。我逼死了郦贵妃母子,逼死了韦氏,诛杀了辅政大臣……我也害怕,若他们回来找我,可你又不在,我该怎么办呢?”
  她眼睛里倒映出他的温柔轮廓,映得无比清澈,因为有水光。她一遍遍问,你不在我该怎么办呢?
  若你不在了,这宫中一起守望无边岁月的人,都离去了,剩下漫无边际的日子里,只我一个人苦捱,我该怎么办呢?
  宋逸修帮她重新绾好了珊瑚珠发簪,很轻柔,仿佛仪式一般。描眉、贴花钿、戴发簪,也确实是晋国风俗中,十分重要的仪式。他都为她做过。
  他说:“要是你夜里感到害怕,或者难眠,你就点起盏灯,我会化作灯光,回来看你,陪着你的。”
  何容琛紧紧地望着他,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
  “那我信了……你不要食言啊。”
  “不会的。君子信诺。”
  梳完头后他收回手,袖中的幽兰香气扑鼻。在最后时刻的温馨静谧里,这香气勾起了她深埋于心底多年的疑问:“你当初,为何对我那样好?初入宫……就对我照顾。”
  越是在宫里待久了,就越发明白当年真情的可贵。
  “你那时只是个青涩小姑娘。言之凿凿,说不信苍天神佛,只信自己。”他莞尔,“我第一眼看到你,不知怎的,便想起了死去的家妹。又料到了你日后不会好过,莫名的替你忧心。”
  何容琛摇了摇头:“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一室安静。
  窗外不知何时,徐徐飘起了雪花,飘落到他的肩头。
  那是延祚三年的雪。清冷,又温暖。
  “那你还记得,你在东宫时,有一日救了顾奉仪么?”
  记得啊。那时先帝求学回京不过两年,他深爱的人在宫外,便常常听顾奉仪弹曲,那是江南名曲《长相思》,以缅怀他年少的思念。
  韦晴岚妒忌顾奉仪,却没想到嫉恨错了人,先帝从来没爱过她们后宫任何一个女子。娶她们也不过是出于政治原因罢了。
  “我自幼遭逢家变,见惯了世态炎凉。”宋逸修微微一笑,眼中光华流转:“看到你硬撑着挨罚时,忽然觉得,这宫里似乎也不是那么虚伪。我甚至记得,那时都入夜了,月光落在你身上,周围一片漆黑,你却像在亮着似的。”
  心中飘浮了多少年的落叶,终于归入了根里。何容琛释怀了,眼中流淌过笑意。“那皇权害你至此,你恨么?”
  “……恨的吧。可谁又不是被害的呢。”
  他没有掸去肩头的雪花,任由它们被温暖融化。认真想了想,“有时候我问自己,我恨帝王家么?——也会想要报复,想让他们痛苦,初时才存了扶持你的念头,你和他们都不一样。”
  何容琛叹着气地笑笑:“你想叫我生分了你,你走后我不至于太难受么?”
  她真聪明。宋逸修露出一点点无奈的宠溺。
  “我虽恨,但宋家家训……我终不能为了一己私仇,置天下于不顾。大概,先帝也是明白这点,才放心用我,不在意我罪臣之后的身份。”
  宋氏家训,深刻入宋家每个子弟心中。
  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无道,以身殉道。摩顶放踵利天下,为之。
  何容琛知道的,这家训传承了数百年。穷不失义,达不离道。
  而他,也是以此托付于她——他深怀家仇也放不下的,骨子里的抱负。
  她向他点头。你放心吧。
  他看懂了,遂眉目舒展,唇畔还带了淡淡笑意。
  “说起家训……”宋逸修望了一眼窗外落雪,它们像是水开成的花,在寒彻天空漂浮无依,终于归落温暖大地。他微微有些出神,轻声道:“我想家了。”
  年幼入宫,历三十载,临终前总算可以说一句——
  我想家了。
  可是,家,早已覆亡,只在很遥远的童年回忆中了。
  何容琛心中一阵抽疼,她也想家了。
  可入宫后,面对权力诱惑的诡谲,再未敢想这个温暖的词。它成了遥不可及的奢谈,极乐天国的圣地。
  “家没了。”她心中忽的一松,温柔道:“就一起想想我们自己的家。”
  他笑了,很高兴:“好。”
  他轻车熟路,去内室拿来了皮影:“我快走了,想再陪你做一场梦。”
  想把所有好的,都尽所能给她。
  他将皮影放在她手中,有些疲累地坐下来。其实坐着仿佛也撑不住了,就躺在她怀里。
  他们温暖地相依,殿外是纷飞的落雪,殿内上演着天底下最美的梦。
  “于是那两个相爱的人就下凡了,谁叫这天庭规矩太严,这世道欲壑难填,这苍天绝情无眼。”
  “来到人间后,他们化为书生和小娘子,一道隐居。”
  他温润的声音,在空寂的室内徐徐回荡,应着窗外的落雪,越来越轻。
  “月照孤舟,荡去了锦绣山河……寻到一处村落……”
  而她的声音带着缠绵的向往。“那是延绵如十里江涛的青山,是蜿蜒如仙女飘带的溪水。”
  “房檐生了青苔,篱笆沾了细雨……房前……种了大片的槿花,风一吹……就轻轻……低头……”
  “朝开暮落,一日风光。站在花丛里天风环带的人,一定是郎君了?”
  再没有声息。
  只听得见,窗外落雪簌簌的声音。是雪在这片大地上,寂静地唱了几千年。
  而宋逸修躺在她怀里,在美好的梦中,安静睡去了。
  何容琛等了很久,等得怀中人渐渐凉了,再没有熟悉的暖意给她以支撑。
  既然等不来他唱,她就舞动着手中的皮影,自己一个人,为他织完了那出祈盼了一生的梦。
  “那个坐在茶雾后打扇微笑的人,一定是娘子了。”
  “一株淘气着攀爬花架的葡萄,用它酿出天下最美的酒,可以让甘醴流入心房,映出心爱的人的倒影。”
  “那酒很灼热,能让人看到乱花迷人。”
  还养了狗。
  屋子里挂了云绡的床帐。
  摆着自己亲手雕的木雕。
  夏天酿了酒。
  冬天腌了菜。
  “他留了一句信,梦中茶雾旧黄昏,终作十年心曲十年灯。她也回了一句,蕉窗夜雨笙歌散,依稀半生烟雨半生人。信压在窗台上,很多很多年。”
  “有人离去了,也在等着。”
  “一直等着。”
  。
  快入夜了,殿外点起了灯光。徐徐地照耀着,温暖,宁静。
  灯花偶尔摇曳,跳跃着,仿佛是在唤她,看它一眼。
  何容琛转过头,看那夜中也明亮的光晕。这才发觉不知何时,满面是泪。她平静地擦掉眼泪,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了。
  …………
  雪一直飘到了翌日,宋逸修被送出宫外安葬。何容琛下令,送去宋氏郡望,广平。他的族人都葬在那里。
  他想家。
  她悄悄去送他。马车沿着宫道缓缓启程,在青石板上碾过,发出笃笃声,仿佛遥远的宿世轮回,沉埋于她这二十年的宫闱岁月中,载着他渐行渐远。
  一瞬间,令她想起当年初入宫的时候,也是这样。这世间,总有很多东西,是不随时光而改的。
  她站在高高的城墙上,夕阳将她拉出长长的身影,几乎触到了那背驰而去的马车,如时光蹀躞而行,如黎明跬步走远。
  马车驶出宫,在关门的缝隙中渐渐远去。那宫门沉重地阖上了。
  它这般高,关住了她玲珑怀春的心,关住了他意气风发的一生;隔开了他深情凝望的视线,隔开了她寂寞萧索的岁月。
  ——那雪落的,可真美啊。
  ****
  郦清悟从那片落雪纷纷的识海中走出,不知不觉的,抬起头,远处已是连环梦的战场。
  仿佛经历了一场余韵悠长的梦,过后是一枕黄粱。
  隔着硝烟纷纷,远处,谢令鸢还站在春明门外等他,神色半是焦虑半是怅惘。
  郦清悟收起惆怅,穿过箭雨与厮杀,赶到她面前,手中现出了山海剑。
  他正准备带她,想办法跃上城墙,谢令鸢却摆手,示意不用。
  她站在这里等他的功夫,早就想好怎么才能上城楼了。
  郦清悟不解,看到谢令鸢跑到远处,爬上了投石车。
  投石车后,几个士兵正要发射攻城蛋。车上是巨石。谢令鸢一把抱住了那个比她人还大了几倍的石头。
  郦清悟目瞪口呆,随着攻城兵一声令下,巨石被远远弹出,石头上还扒个人,谢令鸢抱着石头,被发射到了城楼上!
  “……”郦清悟捂住眼睛不忍卒睹。
  谢令鸢能在识海里小范围织梦,快要挨着城楼时,她松开巨石,身轻如燕地几个点漂,踩着女墙避开,石头砸在城墙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碎砖落石纷纷炸开。
  她抱着女墙的一角,稳住身形后,向郦清悟挥了挥手,示意他学自己。随后几步爬上城墙,扶着腰四下张望。
  郦清悟没有效仿,他又跃上了临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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