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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忘川-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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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什么?”她被他的最后一个字激起了怒气,瞬地一伸手,居然将他从床上直直提了起来,怒叱,“再说一句试试看?”
  苏微身形单薄,容颜清丽,谁也想不到她居然有如此的腕力,竟然能轻易地提起一个男人。他只觉得眼前一晃,整个人被提了起来,肚子里翻江倒海,几乎连隔夜的酒都要吐了出来。眼前晃动着她因为愤怒和羞辱而涨红的脸,眼眸里有一丝杀气,然而他却还是冷笑,硬挺着道:“再说一句又怎么了?——倒贴上来,还赖着不走,贱!”
  她被气得一声冷笑,手腕瞬地加力,只听咔嗒一声,他的肩胛骨发出脆响——十年来,她纵横江湖,血薇剑下杀人如麻,何时受过这等无名小辈的羞辱?
  “你信不信我把你的舌头割了?”她冷笑。
  “信,怎么不信?”他的肩膀几乎被她捏碎了,但却丝毫没有求饶的打算,只是冷笑,“你们这些武林高手啥事做不出来?哈……割个舌头算什么?有本事你把我先奸后杀!”
  “……”她气得看着他半晌,忽然一抬手又把他扔回了床上,“疯子!”
  他人在空中,只觉得天翻地覆,还以为自己要遭毒手,然而发现那个女子居然只是一跺脚,足尖一点,瞬地跃下楼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房间里再度安静下来。原重楼舒了口气,想要挪动一下身体,却发现还是半身麻痹——这个女人一怒而去,走之前也没有给他解开穴道,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自行解开。真该死……他躺在榻上,感觉肚子里饿得要命,不由得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只希望能早点入睡,免得饥肠辘辘地挨过长夜。
  自从遇到了这个女的开始,为什么自己就变得如此倒霉呢……
  再度醒来的时候,一切仿佛还是依旧:还是头痛欲裂,还是口中又干又苦,但腹中的饥饿感却尤甚,似乎有牙齿在胃里咬着,疼得他在榻上弯下腰去。
  弯下腰去……慢着,自己的身体,似乎已经可以动了?
  原重楼愕然坐起身。发现自己在榻上,身上盖着被子,额头的伤已经被重新包扎了一遍。然而穴道却被人解开了,全身行动自如。
  这……难道是那个女人又阴魂不散地回来了?
  他吃惊地四顾,发现凌乱的房间变得窗明几净,案上换上了新碟子,里面盛着糕点和刚采下来的水果。窗子半掩着,竹影横扫,斑驳明灭。
  原重楼饿极了,抓起一个菠萝蜜咬了一口,叹了口气。
  “好了,进来吧。”他对着窗外说了一句,“别躲在外面了。”
  然而,半开的窗户在风里轻轻摇曳,却并没有如他所料地跳进一个人来。怎么?难道走了?原重楼愣了一下,霍地站起身,走过去推开窗户——外面涌入的只有山岚和清风,竹枝在薄暮里轻轻摇曳,窗外却没有一个人。
  不会吧?那个异乡女子,这回难道是真的走了?
  他靠在窗口,望着从竹枝之间升起的上弦月,咬了口菠萝蜜,表情莫测而复杂。站着发了一会儿呆,鼻子里似乎又闻到了远处的酒香,脚步虚浮地回到房间里,翻箱倒柜,终于找出了一小块碎银子,在手里掂了掂,拉开门走下楼去。
  然而,刚走到楼下,被冷风一吹,腹中顿时翻江倒海。
  他踉跄了一步,扶着墙弯下腰想要呕吐,然而眼角瞥过暗影,止不住愣了一下:那个凶巴巴的女人,居然就在眼前!
  苏微斜斜地靠着廊下那一堆稻草坐着。似是觉得冷,抱着双臂微微蜷缩着身体。在她的耳畔,那一对青翠欲滴的耳坠盈盈摇晃,在月下折射出美丽的光泽。
  他一时惊讶,想开口询问,但一阵冷风吹来,宿醉上涌,一口气没憋住,大煞风景地一口吐在了她的身上。
  “喂!”原重楼知道闯祸,下意识地往后跳开一步,生怕她又暴起伤人。然而她被吐了一身,却依旧一动不动,连头也不曾抬。趁着这个女煞星没回过神来,他转身跑路,然而走了几步又觉得有些不安,终究还是回过头,说了一声:“喂,起来吧!去楼上洗洗!”
  她还是没有动,似乎完全没听到他的话。
  “起来!难道还要我三请四请不成?”他有些恼了,提高了一下音量,可对方还是没有回应。这倒是激起了他的好奇,他顾不得危险,走过去大着胆子推了推她:“喂!你怎么了?——快醒醒!”
  苏微还是没有反应,似是睡得极深,却随着他那一推翻了个身,手臂软软地搭了下来——月光下,只见手肘以下一片惨绿,连五指的指尖都已经变成了诡异的青碧色!
  “喂……你、你这是……”
  苏微醒来的时候,外面正是日中,阳光明媚。
  她只觉得全身酸痛,手臂无力,喉咙里又干又渴。然而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是窗外摇曳的翠竹,以及窗下正在埋头雕刻着檀木的男子。
  “啊?”她吃了一惊,发现自己居然躺在他的竹楼里。
  苏微一时间有些茫然。自己昨日被这个人气得夺门而去,半路却还是担心他的身体,折返回来。然而,她发现这个不作就不会死的家伙颅脑经过几次撞击,受伤已经颇重,如果不及时治疗只怕后果严重,迟疑了一下,便用内力将瘀血化开,再解了他的穴道。
  ——然而,因为连日擅自动用了内息,加剧了毒发,她在走下楼的时候只觉眼前一黑,便跌倒在干草堆上,失去了知觉。
  等醒来时,居然已经在这个房间里。
  “你……”她看着那个窗下埋头工作的人,有些不敢相信,“是你把我带回来的?”
  “嗯。”原重楼没有抬头看她,只是自顾自地拿起了手边工具,摸过一块紫檀木,一刀一刀地雕刻起了东西——这一次他没有醉酒,手的稳定性也好了很多。只是右手残废后已经不能使力,他便发明了新的雕刻方法:把木料放在桌子上一个槽里,固定住,然后左手执刀,开始了工作。
  苏微看着他,眼神有些变化:这个人,一旦手里握住了雕刻刀,全身忽然有了一种特殊的气质,醉意醺醺的模样一扫而空,清空凝定,如窗外挺拔的竹。
  “怎么,大发慈悲了?”她忍不住讥讽地问。
  “什么大发慈悲,分明是我忍不住手贱。”他冷冷道,吃力地用左手雕刻着,语气还是尖酸刻薄,“不过,没想到你的身材和脸蛋一样好,好歹算是赚回来一些。”
  她霍然坐起,厉声:“你……你说什么?”
  然而一坐起,便发现自己的外袍早已不在身上,连里面的小衣都不见了,只裹着一件男人的旧麻衣。这一惊非同小可,她脸色唰地苍白,伸手便要将这个家伙撕裂——然而刚一抬手,只觉手腕一紧,竟然是无法移动。
  “喏,我就知道你一醒来又要打人,所以预先把你给绑上了。”他看着她的双手在牛皮绳里挣扎,语气讥诮,“放心吧,我没把你怎样——也就是脱了你的衣服而已……”
  下一刻,他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又天旋地转。
  只是瞬间,他重重落到地上,仰面朝天,看着那个一脚踩住自己的女子,不由得惊愕万分——浸泡过水的牛皮绳坚韧得连刀子都很难割断,而这个女子居然只是手腕一翻,便硬生生地撕裂了三圈牛皮绳!这……还是人吗?
  然而,那挣脱出来的双手显得更加诡异了,惨碧色凝聚,隐隐透明。
  苏微一手抓着衣襟,一手指着他,指尖微微发抖:“下流的畜生!”
  他看到她当头就是一掌击下,眼里全是杀气,不敢再开玩笑,立刻大喊起来:“不!我什么都没干!只不过——”
  但是她出手迅速无比,压根容不得他说完短短几句话。唰的一声,那一掌迎头落下,掌风激得他的束发带瞬间断裂,肌肤刺痛——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然而那一掌却在离他鼻尖一寸之处忽然翻转,擦着他的耳边落下,竟生生将竹楼地板击出一个洞来!
  那一个刹那,想起了自己昔年的亏欠,苏微强行克制着自己,才在最后关头偏开手,没有直接击碎那家伙的天灵盖。
  耳边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洞,原重楼吓得脸色苍白,终于结结巴巴地将后面的话说完:“……只不过,替你换了件衣服而已……”
  她松了一口气,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真的?”
  “当然是真的!上一个没知觉的女人,又有啥意思?”他也急了,有点口不择言,“可笑!我要是真把你给睡了,你现在自己难道感觉不出来吗?”
  “……”她愣了一愣,果然觉得身体毫无异样,再看着这个被自己压在地上的人,忽地一窘,瞬地站直了身子,“那你为什么要替我……替我换衣服?”
  她的脚一松,他连忙也站了起来,嘀咕:“你被我吐了一身,总得换一下。”
  “什么?”苏微一惊,又想发怒。
  “好了好了……你要是再狗咬吕洞宾,我就赶你出去了!”他赶紧回到了桌子前,握紧了一把小刻刀,警惕地对着她,不由得也带了几分怒气,“我又没欠你什么,你住在我家,吃在我家,穿着我的衣服,凭什么还对我动粗?强盗!土匪!”
  “……”她愣了一下。
  是的,他说得没错,这一串事情说到底,似乎是自己不占理。可她那么多年来纵横天下,从来刀剑头上分胜负,哪里还轮得到和人文绉绉地讲道理?
  “好吧,算是我冒失了。”她也是个爽直的人,开口道歉。
  “哼。”原重楼拍了拍衣袖,重新坐回了桌子面前,一边拿起刻刀继续雕刻着檀木,一边头也不抬地问,“说吧,你为啥赖着不肯走?我们只不过萍水相逢,总是有原因的吧?”
  她看着他,嘴唇动了一动,想要说什么却又停了下来。
  “我想向你打听一点消息。”迟疑了片刻,她转过视线,看着挂在墙上的面具,开口:“你……你有没有见过我师父?他戴着和你一样的一个面具,也来过苗疆……”
  “啥?”他瞥了一眼,却忍不住笑了,“在这一带,戴这种神鸟饕餮纹面具的人可多了去了!”
  苏微想了一想,又道:“他还给了我这个。”
  她侧过头,撩起长发,乌黑如瀑的长发下那一对翠色耳坠摇摇晃晃,映绿了雪白的脖颈和耳根,美丽异常:“你也是玉雕师,说不定见过?”
  原重楼懒懒地回过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忽地一亮,很久没有移开。
  “这回你问对人了。不错,我记得这一对绮罗玉!”他站了起来,看着她,喃喃,眼神却变得遥远,“八十一对坠子里,只有这一对是被一个不明来历的汉人买走的——那个汉人戴着一个精美的面具,声音低哑,穿着一件黑色的袍子,一眼就在八十一对里挑出了最好的一对。虽然过去了十几年,我还记得清清楚楚。”
  苏微再也忍不住,脱口:“对!那就是我师父!”
  “你师父一定不是普通人,”原重楼忍不住抬起手拨开她的鬓发,用食指托起了那一滴翠绿,叹息,“他眼力极好,也一定非常疼你,肯为你一掷千金——”
  “一掷千金?”苏微皱眉:“绮罗玉很贵?”
  “当然非常贵重,如今以黄金万两也寻不到。”原重楼望着她,傲然,“即使是在七八年前我新雕出来的时候,每一对的价格也都在一万两白银以上。”
  “一万两!”苏微失声惊呼。
  原重楼看到她惊讶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讥讽:“难道你不知道你的师父多有钱?对了,他叫什么名字?”
  “……”苏微沉默了片刻,道,“我也不知道。”
  “哈哈哈……不会吧?”玉雕师怔了一怔,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那你还知道什么?什么都不知道,居然还想来万里之外找一个人?”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讥讽,让苏微忍不住又有把他打倒在地的冲动,她顿了顿,终于硬生生忍住,问:“那……你知道我师父的下落吗?”
  “不知道。”原重楼撑起身,从窗口倒了一盏普洱茶,喝了一口,“自从十几年前在集市上见过一次后,我就再也没有看过他出现在腾冲了。”
  苏微垂下头去,长长叹了口气。
  “我以为,你一定知道我师父下落的。”她喃喃,茫然若失,“我前几天还见过他……在那座高黎贡山里头,戴着和你一模一样的面具!我以为他就在腾冲,以为你就是他……或者,你会知道他在哪里。”
  “前几天?”原重楼皱起了眉头,“我想,那个人未必就是你师父。”
  “不,一定是师父!他的身手极好,在山火巨石里穿行如风,还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我。”苏微却是不相信,反驳着,“师父说过他会来苗疆的!而且,在腾冲这个小地方,除了他,难道会有第二个这样的高手吗?”
  “这个嘛……”原重楼忽地笑了笑,“也未必没有。”
  “谁?”苏微蹙眉,不想让自己的幻想如此容易地破灭,“还有谁?”
  原重楼淡淡道:“你看到的那个人,或许是灵均。”
  苏微有些诧异:“灵均?”
  ——这个名字她听到过,还是在洛阳听雪楼的时候。
  “他是孤光大祭司的弟子,如今拜月教里的实际掌权者。”原重楼随意披了一件葛衫,低着头,一缕长发从鬓角散下,在窗口的风里摇摆,抿着嘴唇凝神工作,侧脸俊美如女子,“前段时间他曾经在天光墟上出现过,也买走了我一个面具——除了拜月教里的人,我想不出腾冲还有第二者拥有你说的那种力量。”
  “他来这里做什么?”苏微反驳,“祭司的弟子不是不能随便离开月宫的吗?”
  “我不知道。拜月教做事,哪里是苗疆百姓所能随意猜测出来的。”原重楼淡淡,“或许是和前日高黎贡火山忽然爆发的事情有关吧。——听说这一次在火山爆发前,半山腰的寨子全部及时撤退了,没有一个人伤亡,又是多亏了他的功劳。”
  “什么?”苏微霍然想起了自己看到的那一座空城,不自禁地觉得惊骇,“你……你是说,那次天崩地裂,是因为火山爆发?”
  “那当然。腾冲周围就有很多地热温泉,高黎贡山里的火山,每隔几年都会不定时地爆发一次,每次都死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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