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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教父-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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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来得最晚的探望病人的人也都离开了。这时差不多是夜间十点半钟。迈克尔感到一阵紧张,立即警惕起来。他没有在问讯处耽误时间;他知道父亲四楼的病房号码。奇怪得很,竟然没有人干涉他。一直走到四楼护士办公室处才有个护士问他。但她问她的,他权当没有听见,只管大踏步走了过去,向他爸爸的病房。病房门外连一个人也没有。说是有两个侦探在附近负责警戒并等着询问老头子,可是人呢?真见鬼,他们上哪儿去了?忒希奥和克莱门扎这两个司令手下的人也不在了。敢情病房里有什么人?但门是开着的,迈克尔进去一看,病床躺着一个人,借着从窗外射进来的月光,迈克尔看到父亲的脸。他父亲的脸毫无表情,胸部随着不均匀的呼吸轻微地忽上忽下。床边的钢架上吊着的软管,通进他的鼻子。另外还有软管把胃里的毒液引出来,滴进地板上放着的玻璃瓶里。迈克尔在那儿呆了几分钟,看准了他父亲没有多大危险之后就退出了病房。

他告诉护士说:“我叫迈克尔。考利昂,原来给他当警卫的侦探到哪儿去了?”

护士是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对自己职务的权力充满信心。

“哎呀,探望你爸爸的人真是大多了,妨碍了医院的正常工作,”她说,“约莫十分钟之前,警察来了,把他们统统都赶走了。五分钟之前,我把侦探喊去接电话,是他们总部来的紧急电话,这样他们也离开了。但是甭担心,我会照顾你爸爸,他病房里随便有什么动静我都听得见。我故意让门开着就是这个道理。”

“谢谢你,”迈克尔说,“我想在他跟前再坐一小会儿,行吗?”

她对他嫣然一笑,说:“坐一小会嘛,可以,坐不了多久,恐怕你也得离开。这是规定,懂吧?”

迈克尔回到父亲病房,把电话听筒从叉簧上拿起来,叫医院总机的接话员给他接到长滩镇的家里楼角办公室的电话。那边接电话的是桑儿。迈克尔压低声音说:“桑儿,我就在医院,来得很晚。桑儿,这儿没有人,没有忒希奥手下的人,门口也没有侦探,咱老子完全处于无人保护状态。”

他说话的声音有点颤抖。过了好久才传来桑儿的声音,他的声音很低,给人的印象却很深刻:“你刚才谈的情况是索洛佐走的一步棋。”

迈克尔说:“我也是这样推断的,但是他怎么叫警察把人都赶走的?警察又到哪儿去了?忒希奥手下的人怎样了?耶稣基督啊,莫非索洛佐这个老杂种把纽约警察局也捏在手里了吗?”

“别激动,小鬼,”桑儿的声音带有安慰的语气。“你到医院去得那么晚,也算是咱们走运。你就待在病房里,从里面把门锁上。十五分钟内,我派人到那里去,坐着别动,别惊慌。行吗,小鬼?”

“我不会惊慌,”迈克尔说。

自从这一切开始以来,他第一次感到一阵愤怒的冲动在心头翻滚,对他父亲的敌人产生了一种冷酷的深仇大恨。

他挂上了电话,按按蜂音器,叫护士进来,他决定撇开桑儿的命令,凭自己的判断行事。护士进来之后,他说:“我并不想让你担惊受怕,但是咱们得把我爸爸搬离这里,搬到别的病房里去或另外一层楼去。你把这些管子全拔掉,咱们把床推出去,可以吧?”

护士说:“你这是开玩笑!我要先取得医生同意才行。”

迈克尔非常焦急地说:“你看过报,读过有关我爸爸的报道。你看,情况明摆着,今天晚上没有人保卫他。我刚才得到情报说有几个人要到医院来杀他。请相信我,帮帮忙吧。”

他认真起来的时候,能够把话说得具有非凡的说服力。

护士说:“不必拔掉管子,咱们可以把支架带床一同推着走。”

“有空病房吗?”迈克尔小声问。

“有,在走廊那一头,”护士说。

几分钟工夫就搬好了。动作非常快,也非常稳妥。然后,迈克尔对护士说:“你就待在这儿守着他,等到助手来了,你再离开。要是你待在外面护士办公处,你就可能受伤。”

就在这时,他听到从病床传来他父亲的声音,嗓门嘶哑,但语气很有力,“迈克尔,是你吗?出了什么事?这是怎么回事?”

迈克尔弯腰俯在床上。他把父亲的手握在他手里。

“我是迈克尔,”他说,“别怕,听我说,一点儿都不要吱声。特别是有人在叫你的名字时,你别吱声。有人想要杀你,你明白吗?但是我在这儿,你别怕。”

考利昂老头子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还不知道他前天出了什么问题,浑身疼痛极了,然而看到自己的幺儿子,他脸上露出了慈祥的微笑。他想说什么,但说话对他实在太吃力了。

“我现在有什么可怕的呢?从我十二岁起,一直有莫名其妙的人想杀我。”

第十节

医院很小,只有一道门,迈克尔从窗口俯视街道:门前有个弧形院落,院落前面有台阶通向街道;街道上空空如也,连一辆汽车也没有。看来,谁要想进这所医院,就得走这道大门。他知道时间紧迫,于是他跑出病房,直下四段楼梯,冲出宽敞的大门。旁边不远就是救护车停车场,他一看,那儿既没有一般汽车,也没有救护车。

迈克尔站在医院外面的人行道上,点着一支香烟抽起来。他解开上衣钮扣,站在路灯的亮光下面。这样,他的脸就能让人看清楚,认得出来。有个年轻人从第九路走过来,走得很快,腋下夹着包东西。这个年轻人上身穿的是军服,满头浓密的乱蓬蓬的黑发。他走到灯光下面,迈克尔一看,很面熟,但记不得在哪儿见过面。这个年轻人在他面前站住了,一面伸手同迈克尔握手,一面用很重的意大利语腔调说:“迈克尔大人,您还记得我吗?我叫恩佐,原来是面包师傅纳佐林的伙计,现在是他的女婿。你爸爸设法叫政府允许我留在美国,这等于救了我的命。”

迈克尔握住了他的手,他想起了恩佐是谁。

恩佐接着说:“我是来向你爸爸表示敬意的。这么晚了,人家会让我进医院吗?”

迈克尔一面微笑,一面摇头。

“不让进去了,但是照样谢谢你,我回头告诉老头子,就说你来过了。”

一辆汽车轰隆隆从街道那头开过来了,迈克尔立即警惕起来。他对恩佐说:“你赶快离开,这儿可能要出乱子,没有必要让警察纠缠着你。”

他看到这个年轻的意大利人的脸上显出了恐惧的神色。同警察闹别扭,可能意味着被遣返或取消公民资格。但是这个年轻人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用意大利语小声说:“如果真要出了乱子,我愿意留下帮忙,我对教父应当这样表示感恩。”

迈克尔很感动。他正要再次劝告这个年轻人赶快离开的时候,灵机一动:干吗不让他留下呢?两个人在医院门口,足以吓跑索洛佐派来的一帮人,一个人几乎可以肯定是无能为力的。他给恩佐递过一支香烟,还给他点着火。在十二月凛冽的夜晚,他们两个在路灯下面站着,医院窗子的黄色玻璃给圣诞节的绿色装饰树枝隔得支离破碎,微光透过斑驳的玻璃窗照在他们身上。当他们快抽完香烟的时候,一辆长长的矮矮的黑色汽车从第九路拐进第三十街,向着他们开了过来,差点挨着人行道的镶边石。汽车还没有停稳,迈克尔睁大眼睛,想看看车里面的人,他自己也不由自主地畏缩起来。汽车似乎要停下来,但又冲向前去了,显然里面的人认出了他。迈克尔又递给恩佐一支香烟,发现这个面包师的手一个劲儿地颤抖。令他感到诧异的是,他自己的手却一点儿也不发抖。

他俩在大街上抽香烟,抽了还不到十分钟,突然一阵警车的汽笛划破了沉静的夜空,一辆巡逻车从第九路急转弯,发出刺耳的喳喳声,在医院门前突然停下来。紧跟在后面的是两辆装有短波无线电话的警备车。突然之间医院大门口拥满了穿制服的警察和侦探。迈克尔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他走上前去迎接他们。

两个身材魁梧的警察扭住了他的胳膊。还有个警察在搜他的身。一个身材又高又大的警官,帽子上有金色镶边,走上台阶,他手下的人恭恭敬敬地闪开,让出了一条路。尽管他是个罗汉肚,帽子下边还露出了一圈自发,他行动起来还是精力充沛的。他的脸红红的,肌肉又发达,很像牛肉。他走到迈克尔跟前,粗声粗气地说:“我原来还以为你们这些流氓全都被关起来了。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在这儿干什么?”

站在迈克尔旁边的一个警察报告说:“长官,他身上没有武器。”

迈克尔没有理睬警官提出的问题,而是仔细打量这个警官,冷静地端详着他的脸和铁青色的眼珠。一个便衣侦探说:“这就是迈克尔。考利昂,是老头子的儿子。”

迈克尔心平气和地说:“原来负责保卫我爸爸的侦探哪里去了?谁把他们调开了?”

警官听了大发雷霆:“你个该死的流氓,究竟算什么东西,居然管起我的事来了?我把他们调开了。意大利黑帮分子互相残杀,死了多少人,关我屁事。据我看,为了保卫你爸爸不被敲掉,要我动一个指头我也不愿意,现在你就滚开吧。妈的!离开这条街道,你个小阿飞,不是探望时间,就别到这个医院里来。”

对这个警官的辱骂,迈克尔并没有生气。他正思考一些问题。难道索洛佐就坐在先前过去的那辆汽车里,并看到他站在医院门前?难道是索洛佐通过无线电话质问这个警官,“我花钱请你把考利昂家族的人统统关起来,你怎么搞的,医院附近还有考利昂的人?难道这一切都如桑儿所说是经过认真策划的?一切都配合得恰到好处。迈克尔仍然很冷静地对警官说:”你不布置岗哨保卫我爸爸的病房,我就不会离开这个医院。“

对迈克尔提出的问题,警官不屑回答。他对站在他身旁的侦探说:“费尔!把这个阿飞关起来。”

那个侦探犹豫不决地说:“报告长官,这小子身上没有武器。他是战斗英雄,从来没有参加过非法活动。报纸上骇人听闻的渲染是不可信的。”

警官气得满脸通红,对那个侦探怒目而视。他怒吼起来:“妈的,我说把他关起来。”

迈克尔头脑仍然很清醒,并不生气,故意挖苦他说:“长官,那个‘土耳其人’给你付了多少钱,你就把我爸爸当作牺牲品?”

警官回头望望他,然后对两个粗壮的巡警说:“抓住他!”

迈克尔感到自己的胳膊被人家紧紧抓住了,动弹不得。他看到警官的大拳头向着他脸抡过来。他挣扎着想闪开,但没有来得及,拳头打在他的颊骨上,就像一颗手榴弹在他的头盖骨里面爆炸了似的。他嘴里满是血和碎骨,他明白那些碎骨就是他的牙齿打掉了。他感到自己的半边头肿胀起来,里面像充满了空气。他感到两腿轻飘飘,要不是那两个警察扶着,他早就倒下去了。但他神志还清醒。那个便衣侦探走到他面前,挡住警官,以防他再打,同时还说:“耶稣基督啊,长官,你真把他打伤了。”

警官提高嗓门说:“我没有碰他,他扑过来想打我,自己摔了一跤。这你听明白了吗?他拒捕。”

透过红雾,迈克尔看到又来了几辆汽车紧挨着人行道镶边石停了下来,人也都下了汽车。他认出其中一个就是克莱门扎的律师。律师这会儿正对警官说话,语气温和而坚定。

“考利昂家族已经雇了一家私营侦探公司来负责保护考利昂先生的安全。警官,跟我来的这些人都有持枪证,他们带枪是合法的。要是你逮捕他们,那么你明天一定要吃官司。”

那位律师对迈克尔使了眼色说:“你要提出控告吗?不管打伤你的是什么人,你都要提出控告吗?”他部道。

迈克尔说话有困难,他上下胯合不拢。但他还是勉强地说了出来:“我滑了一下,”他说,“我滑了一下就摔倒了。”

他看到那个警官以胜利的神态在瞥视他;他对那样的瞥视勉强赔了个笑脸。无论如何,他也要把控制着自己头脑的愤怒和渗透着全身的严冬似的冷酷的仇恨掩饰起来。此刻的真情实感,他不想向世界上任何人发出预告。就像老头子遇到类似的情况也不会流露出自己的真情实感一样。接着他被送进医院,他晕了过去。

当他第二天早晨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他的腭骨是用钢丝箍着的,左边的四颗牙齿脱落了,黑根在他的床边坐着。

“他们给我打过麻药?”迈克尔问。

“打过,”黑根说,“他们得从牙床里挖出几个骨头碎片;他们说这种手术太痛。再说,你当时就晕过去了。”

“我身上别处还有什么伤吗?”

“没有,”黑根说,“桑儿要你回长滩镇去,你看你身体支持得住吗?”

“保险可以,”迈克尔说,“老头子还好吗?”

黑根眉飞色舞起来。

“我觉得咱们现在把问题算是安排好了。咱们雇了一家私营侦探公司,在这一地区全部布置了岗哨,等一会儿在汽车上,我再进一步给你讲讲情况。”

克莱门扎开车,迈克尔和黑根坐在后面,迈克尔感到自己的头在嗡嗡地响。

“昨天夜里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查出来了没有?”

黑根平静地说:“桑儿有个内线,名字叫费力普斯,就是拼命想保护你的那个侦探,他给我们通了内部消息。警官麦克罗斯基自从当了巡警后就贪得无厌,胃口很大。咱们家族已经给他塞了相当大的包袱,但他这个人贪财。打起交道来言而无情。但是,索洛佐肯定给他塞得更多。因此,麦克罗斯基把医院里忒希奥手下的人统统抓了起来。他们有些人也带着枪,但无济于事。接着,麦克多斯基就把官方负责警卫的侦探也从老头子的门口撤走了,说他们另有任务,还说要另派警察来接替他们,但警察却阴差阳错地搞乱套了,麦克罗斯基说的全是骗人的鬼话。他受了贿,故意把老头子置于易受攻击的地位。费力普斯说,麦克罗斯基这号入是一不做二不休的。索洛佐肯定一开始就花了一大笔钱把他买通了,并答应将来事情一旦办成还要给他数不清的好处。”

“我被打伤的事登报吗?”

“没有,”黑根说,“我们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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